就在那剌的乌浒蛮兵将孙军左翼搅成一锅沸腾血粥的同时。
石子岗的东侧山林,也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隆隆战鼓声!
那鼓声沉闷而富有节奏,不似乌浒蛮兵那般狂野杂乱。
反而带着一种钢铁般的秩序与冷酷,一下一下精准地敲击在每个江东士兵濒临崩溃的心弦上。
“不好!东面,东面也有敌人!”
一名江东将领绝望地嘶吼。
山林之中无数面“魏”字大旗猛然竖起,遮天蔽日。
魏延亲率的大军,从山岗之上奔腾而下!
与乌浒蛮那混乱原始的冲锋截然不同。
这支由蛟虎营与江东兵混编而成的军队,在冲锋的过程中始终保持着一个巨大而紧密的楔形阵型。
阵型的最前端是五百名手持大盾,扛着三米长矛的蛟虎营重装步卒。
他们排成三列,盾牌与盾牌之间严丝合缝。
长矛从盾牌的缝隙中森然伸出,形成了一堵移动的钢铁城墙。
他们沉默地奔跑着,这股冰冷的杀伐之气远比西侧那群怪物的狂野咆哮更令人胆寒。
这堵墙,狠狠地撞向了孙权大军那同样由各家私兵拼凑而成的右翼。
混编在阵型之中的数千江东降卒们,此刻正经历着一场天人交战。
他们下意识地转头望向西侧。
那里昔日的袍泽正在被一群怪物肆意屠戮,血肉横飞惨叫声撕心裂肺。
他们又转头看向前方。
魏延的大军排山倒海气势如虹,那冰冷的钢铁阵列散发着无可阻挡的威势。
他们看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一把架在脖子上的刀。
退路?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当他们穿上这身汉军甲胄的那一刻起,他们与江东便已是死敌。
回去是死。犹豫也是死。
“为了功名!”
“为了活下去!”
一名降卒中的队率,原是江东一名失意的小吏。
此刻他双目赤红,爆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呐喊。
这声呐喊点燃了所有降卒心中那最后一丝求生的欲望。
“杀啊!”
“挡我者死!”
他们不再需要督战队的威逼,更不需要老兵的带领。
为了活下去,为了战后那虚无缥缈却又充满诱惑的功名。
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比任何人都要勇猛地向前冲!
他们嘶吼着,将手中的兵器狠狠刺向对面那些面带惊恐的、昔日的同袍。
刀锋入肉,鲜血喷溅。
看着倒在自己脚下的熟面孔,一名年轻的降卒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狰狞的扭曲。
他拔出长刀一脚将尸体踢开,朝着下一个目标扑了过去。
这场战斗对他们而言既是一场搏命,更是一场递给新主子的“投名状”。
用同乡的血染红自己的前程。
右翼的崩溃甚至比左翼更快。
因为那堵由蛟虎营组成的钢铁之墙,实在是太过坚不可摧。
他们的大盾挡开了一切仓促射来的箭矢和刺来的长枪。
而从盾后递出的长矛则精准而高效地收割着生命。
孙军的右翼阵线被硬生生地凿穿撕裂,然后碾碎。
然而,魏延的身影却没有出现在这片主战场上。
他没有去管正在被屠戮的两翼。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
在巨大的步兵楔形阵之后。
魏延亲率一千最精锐的亲兵,组成了一个更为锋利更为致命的小型阵型。
他纵马狂奔,手中那柄饮过无数鲜血的长刀在林间的光影下划出一道道死亡的轨迹。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面旗帜。
他的行动轨迹就是全军的攻击方向!
所有人的视线,都死死锁定着远处那顶在混乱中已经开始摇晃的巨大紫金大纛。
“碧眼小儿!”
一声长啸,声震四野。
“你魏爷爷又来会你了!”
魏延的声音里充满了戏谑与张狂,一如当初在江陵城上。
这句让孙权永世难忘的调侃,如同惊雷一般在混乱的孙权中军里炸响。
他身后的千名亲兵随即齐声呐喊,那声音汇成一股洪流传遍了整个谷地。
“活捉孙权,官升三级!赏千金!”
这声呐喊,如同一道最恶毒的魔咒。
它瞬间瓦解了孙权中军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
无数正在勉力抵挡汉军冲杀的孙军士兵,下意识地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向了孙权所在的位置。
他们的动作里带着惊愕带着贪婪,带着一丝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蠢蠢欲动。
主帅,不再是庇护他们的神。
而是一座会移动的金山,一个能让他们一步登天的晋升之阶。
这片刻的失神与动摇是致命的。
原本就混乱不堪的阵型,在这一刻彻底炸了锅。
魏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长驱直入手中长刀挥舞,挡在他面前的孙军士兵纷纷倒下。
中军大纛之下。
孙权听到了那句熟悉的,让他每个午夜梦回都会惊醒的熟悉的声音。
江陵城头那个男人居高临下,用同样的语调将他的尊严碾碎。
江陵签约,那个男人用同样的姿态,逼他签下奇耻大辱。
双重的噩梦在这一刻瞬间重叠,化为那道正在飞速逼近的玄甲身影。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一股无力感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双腿发软手中的缰绳几乎脱手,整个人在马背上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魏延……”
他喃喃自语。
碧色的眼眸中那刚刚还燃烧着的暴怒与不甘,此刻已经被无边的惊骇与恐惧所取代。
是那个恶魔!
那个他一生一世都无法摆脱的恶魔!
他又来了!
“保护吴侯!”
“拦住他!快拦住他!”
孙韶和孙桓两位宗室大将目眦欲裂。
他们带着亲兵疯狂地想要回援,却被崩溃的乱军死死堵住寸步难行。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魏延的玄甲铁骑,如同一柄烧红的烙铁轻而易举地烫穿了脆弱的中军防御。
五十步!
三十步!
十步!
最后一道由亲卫组成的防线被魏延一刀劈开,两名亲卫的身体向两侧飞出。
魏延纵马跃过尸体,稳稳地停在了孙权的面前。
他手中的长刀,刀刃上还在滴着血。
他没有立刻动手,只是勒住马缰歪着头。
用一种打量货物的姿态,看着马背上那个面无人色、身体抖如筛糠的江东之主。
魏延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仲谋老弟,别来无恙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