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太守府。
府内灯火通明,与城中的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卷又一卷的竹简,如同溪流般从四面八方汇入这座府邸的书房。
斥候、细作、游骑……
魏延麾下那张庞大的情报网络,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高速运转着。
江东,荆州,淮南。
三条战线无数个势力,所有最新的动向,最终都化作了案牍上堆积如山的竹简。
邓艾正站在一具巨大的沙盘前。
他几乎不眠不休,手中拿着一支小小的竹杆,不断在沙盘上移动着代表各方势力的微缩旗帜。
他的动作精准而沉默,每一次旗帜的移动,都代表着数百里之外的疆域上,正发生着影响天下格局的剧变。
钟离牧则像一尊雕塑,立在沙盘的另一侧,他怀抱长剑一言不发。
只是静静地看着邓艾的动作,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沉凝。
“将军。”
邓艾终于停下了动作,他抬起头看向坐在主案后的魏延。
他的言语简洁没有一丝多余的润饰,如同他平日里给人的印象。
“荆州南郡,关将军已破曹仁牵制之策。关平少将军率五千精兵袭扰襄阳侧后,曹仁被迫分兵回援,主力后撤三十里,南郡之围已暂解。”
魏延点了点头,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
关羽是何等人物,岂会被曹仁这种程度的阳谋所困住。
真正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那位一生高傲的关君侯竟会用如此不加掩饰的,与自己风格极其相似的战术来回应。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这份默契隔着数百里,却配合得天衣无缝。
“淮南,曹操主力已至合肥一线,但并未急于进攻庐江,似乎在等待什么。”
邓艾将一面黑色的曹军大旗,重重地插在合肥的位置。
那面旗帜,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曹操。
那个盘踞北方,令天下诸侯为之战栗的名字。
自从魏延来到这个时代,凭一己之力将荆州与江东搅得天翻地覆。
然而这位乱世枭雄却始终蛰伏在北方,静观其变。
现在,他终于动了。
如同一头嗅到血腥味的猛虎,在江东最虚弱的时刻亮出了他那足以撕碎一切的獠牙。
他没有急着进攻,他在等。
等江东的局势糜烂到极点,等一个可以一击致命的机会。
好一个曹阿瞒。
果然天下英雄,没有一个是易与之辈。
“江东。”邓艾的声音顿了顿,“江东……已乱。”
他的竹杆,在沙盘上属于江东的区域,划出了一个混乱的圆圈。
“建业,孙绍大肆捕杀异己。步骘、顾邵、是仪、严畯等江东士族元老,尽数下狱。罪名通敌。城内血流成河,人人自危。”
“丹阳,陆逊大军按兵不动。他以两万精锐,驻扎于鄱阳、丹阳交界。上可援建业,西可压我军,南可堵会稽。摆出了……制衡之势。”
“会稽,吴侯孙权蛰伏山阴城,朱治大军围而不攻,两方亦在对峙。”
一桩桩,一件件。
所有情报被邓艾用最简练的语言铺陈开来。
整个书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一个庞大的江东,此刻在沙盘之上,被清晰地分割成了四块。
建业的孙绍,会稽的孙权,丹阳的陆逊。
以及占据了柴桑的,魏延!
“将军。”
一直沉默的钟离牧,终于开口了。
他惜字如金,但每一个字都敲在了关键之处。
“如今江东,已成三足之势。”
“孙绍困守建业,已成孤家寡人,其势最弱。”
“孙权蛰伏会稽名望尚在,又得孙氏旧部拥护,静待时变。”
“陆逊手握重兵,居中制衡,态度不明,其势最强。”
他的手,指向了沙盘上代表柴桑的,那面小小的“汉”字旗。
“而我军,则成了这盘棋局之上,最大的变数。”
是啊,变数。
孙绍希望魏延去打孙权,好让他坐收渔利。
孙权希望魏延去打孙绍,好让他名正言顺地“清君侧”。
陆逊谁都不打,他要用自己的不动,来应对所有的动。
三方势力,互相牵制,互相忌惮,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平衡。
而魏延这支从荆州杀出来的奇兵,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所有的平衡。
他成了撬动整个江东局势的那个支点。
魏延缓缓站起身,走到了沙盘前。
他看着那复杂的局势,看着那犬牙交错的各方势力,忽然笑了。
笑声不大,却充满了说不出的畅快。
他最初的目标,何其简单。
仅仅是拿下柴桑,为汉中王刘备,夺取一块东进的跳板。
一块能与江东和曹魏相抗衡的战略要地。
可现在……
他发现自己能得到的,或许远比想象中更多。
孙绍想借他之手剪除孙权的羽翼,坐稳他的江东之主。
孙权想借他之力引出孙绍的疯狂,让他彻底失去人心。
他们都想当那只守在后面的黄雀。
却都忽略了一件事。
螳螂的背后不止有黄雀,还站着一个拿着弹弓的猎人。
而他魏延就是那个猎人。
“时机到了。”
魏延的手在沙盘上空缓缓划过,最终落在了江东的腹地。
他的动作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侵略性。
邓艾和钟离牧的身体,都是微微一震。
他们抬起头看向魏延。
“传令下去。”
魏延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断。
“让贺齐立刻来见我。”
“告诉他。”
魏延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森然的笑意。
“再犹豫,就什么都晚了。”
钟离牧立刻躬身应诺:“末将这就去办。”
魏延却没有就此停下。
他转身走回案几前,没有去看那些堆积如山的军报,而是抽出一卷崭新的空白竹简铺在桌上。
他亲自研墨,提起笔。
这一次,他要写的不是奏疏也不是军令。
而是一封信。
一封足以让整个江东,彻底沸腾的公开信!
他要亲自给这把火,再添上一把干柴。
要让这江东的水彻底搅浑。
浑到所有人都看不清水下的暗流。
浑到所有人都只能跟着他的节奏起舞!
笔尖蘸饱了浓墨,悬在竹简之上,迟迟没有落下。
魏延的双眼,看着悬挂在墙上的那副巨大舆图。
他的视线越过柴桑,越过鄱阳,最终死死地钉在了建业城的位置。
孙绍,孙权,陆逊......
还有北面那个虎视眈眈的曹阿瞒。
你们不是都想看戏吗?
你们不是都想把我魏文长当成棋子,去试探你们的对手吗?
好,很好。
现在,我魏延就来给你们搭一个更大的台子。
一个让全天下都能看清楚的,华丽的舞台!
让你们所有人,都在这个舞台上,尽情地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