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砾灌进了牙缝,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上野岩崎吐出一口混着沙子和血沫的唾沫,费力地将自己更深地埋进一道被风遁犁出的浅坑里。
冰冷的夜风吹过,卷起带着血腥和焦糊味的沙尘,拍打在他布满干裂血口子的脸上,生疼。他紧了紧身上那件破了好几个洞、沾满暗红色血渍的土黄色马甲,试图汲取一丝可怜的暖意,但冰冷的寒意早已透入骨髓。
他今年二十八岁,在忍者里算不得年轻了。额头上砂隐的护额布满划痕,边缘甚至有些变形,但他从未想过更换。这护额陪他度过了太多日子。
岩崎还记得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时候,第二次忍界大战的尾巴扫过了村子。那时候他还没资格上战场,只能躲在防空洞里,听着大人们用恐惧又憎恨的语气谈论一个名字——木叶白牙,旗木朔茂。传说那个男人像一阵白色的死亡之风,所到之处,砂隐的精英上忍如同麦秆般倒下。他没见过白牙,但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和如今远处大蛇丸带来的恐怖有些类似,都是能让砂隐小儿止啼的存在。
后来,战争结束了。
本以为能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娶个婆娘,生个娃,守着家门口那点可怜的绿洲终老。可风之国的资源越来越匮乏,沙暴一年比一年酷烈。
为了生活他成了忍者,接过父辈的忍具包,为了村子的生存而战。几年前,他还被调往北方边境,抵御趁火打劫的云隐。那些暴躁的雷遁忍者,他们的雷遁威力惊人,但至少,当时战斗的目的是为了保卫家园,抵御外敌。
可谁能想到,这才消停了多久,村子高层一声令下,他又被塞进了开往火之国的队伍里。理由?他听得多了,什么“为了村子的生存空间”、“为了抢夺肥沃的土地”、“为了砂隐的未来”…… 大人物们总是有数不清的、听起来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砂砾不懂这些大道理。他只知道,打仗,就是要死人的。死很多很多人。他熟悉的邻居、一起喝过劣质酒的同伴、甚至教过他手里剑投掷术的前辈,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这片异国的土地上,尸体都运不回去,只能草草掩埋,或者干脆曝尸荒野,被秃鹫和沙虫啃食。
这场攻打木叶的战争,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次都要残酷、都要绝望。
一开始,势如破竹?那是说给后方村民听的。他所在的小队,跨过边境没多久就撞上了木叶的巡逻队。他所在的这支中队,原本满编五十人,现在还能动弹的,不到二十个。
中队长,那个总是嚷嚷着要杀进木叶抢粮抢水的莽撞家伙,昨天上午被用火遁烧成了焦炭。副队长,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傀儡师,连同他心爱的傀儡,一起被起爆符炸成了碎片。
然后是没完没了的偷袭、埋伏、攻坚。木叶的忍者比沙漠里的蝎子还毒,他们的陷阱防不胜防,他们的医疗忍者总能救回快死的伤员,然后那些伤员过几天又生龙活虎地出现在战场上,而砂隐的伤员,大多只能哀嚎着等死,因为医疗资源太匮乏了。
现在带领他们的,是一个刚从忍者学校毕业没几年的毛头小子,据说是某位长老的孙子,眼神里还带着对“建功立业”的天真渴望。岩崎看着那小子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心里只有一片冰凉。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年轻人,像夏天的蜉蝣,绚烂地扑向火焰,然后迅速化为灰烬。
物资?更是笑话。发到手里的兵粮丸又硬又涩,吃了只能勉强不饿死;苦无和手里剑是粗制滥造的,有时候扔出去都会散架;最要命的是水,在这潮湿的森林里,他们这些习惯了干燥的砂忍反而更容易生病,而干净的水源总是被木叶占据或下毒。
他亲眼看到过同伴因为喝了不干净的水,肚子胀得像鼓一样,痛苦地死去;也看到过受伤的同伴因为缺医少药,伤口化脓生蛆,在绝望中自我了断。这就是高层们许诺的“肥沃土地”和“美好未来”?
再后来,叶仓大人来了,那个像太阳一样耀眼又危险的女人。
她的灼遁确实厉害,烧死了不少木叶忍者,但也让战场变得更加可怕,被那种术杀死的人,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然后,木叶那边也出现了一个怪物般的医疗忍者。千手……岩崎对这个姓氏有点模糊的印象,好像是木叶很久以前的一个强大家族。连这样的小鬼都不得不踏上战场,木叶大概也是拼尽全力了吧。他并不恨那个木叶忍者,各为其主罢了。他甚至有点佩服,在这样地狱般的环境里,还能坚持救人的家伙,总比只知道杀戮要强一点。
但佩服归佩服,如果战场上相遇,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杀死对方。这就是战争,没有对错,只有生死。
直到……守鹤的出现。
当那个比山还高的沙子怪物出现在战场上时,岩崎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那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东西!是灾难!是神话里的魔神!
一开始,砂隐这边士气大振,以为胜利在望。可很快岩崎就发现,他们错了。
守鹤的攻击,根本不分敌我!多少冲锋在前的砂隐同胞,不是死在木叶忍者手上,而是被守鹤的沙浪活埋,被练空弹炸成粉末!上级的命令冷血得让人心寒,“不惜一切代价为守鹤开辟道路”!他们这些普通忍者,成了消耗品,成了引诱木叶火力的诱饵,成了安抚守鹤怒火的祭品!
刚才守鹤彻底暴走,那颗尾兽玉爆炸的时候,岩崎以为自己死定了。那毁天灭地的白光让他感受到了蝼蚁般的渺小。他侥幸躲在了一个深坑里,捡回一条命,但耳朵到现在还在嗡嗡作响,爆炸的恐怖景象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现在,守鹤在远处发狂,无差别地攻击着一切。木叶的防线也暂时安静下来,砂隐这边也一片混乱。岩崎偷偷看了看周围,活下来的人没几个了,个个带伤,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指挥官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或许已经死了。
岩崎从怀里摸出一个脏兮兮的水壶,晃了晃,里面只剩一口水。他小心地抿了一点,湿润一下干裂的嘴唇,然后把水壶紧紧塞回去。这是他的命。
他想起离家时,老母亲浑浊的眼泪和欲言又止的担忧;想起年幼的弟弟妹妹,他们还以为哥哥是去执行光荣的任务。光荣?岩崎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指甲缝里塞满黑红色污垢的手,苦笑了一下。这双手,砍过木叶忍者的脖子,也埋过同伴的尸体。光荣吗?他只觉得寒冷和饥饿。
这场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村子?可村子里的亲人,等来的可能只是一封冰冷的阵亡通知书和微薄的抚恤金。为了未来?他看不到未来,只看到眼前这片被血染红、被死亡笼罩的土地。
也许,那些大人物们根本不在乎他们这些砂砾的死活。他们只在乎胜利,只在乎利益。而像他这样的人,注定只是报表上一个冰冷的数字,风一吹,就散了。
远处,守鹤的咆哮声再次传来,伴随着地动山摇的震动。岩崎一个激灵,从胡思乱想中惊醒。他握紧了手中那把已经崩了几个口的苦无,尽管知道这东西在守鹤面前和牙签没什么区别。
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漫长而恐怖的黑夜,终于快要过去了。
但岩崎心里没有一丝轻松。天亮了,意味着新的厮杀又要开始了。木叶的人不会坐以待毙,砂隐的大人物们也不会放弃。而他这颗小小的砂砾,还得继续被战争的洪流裹挟着,挣扎着,直到某一天,悄无声息地湮灭在这片异国的土地上。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身体又往岩石后面缩了缩,绝望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或者说,等待着死亡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