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咨询 禇兴沛博士 二十年资深从业”
三列鲜红的大字刷在帐篷上,门左边一列,右边两列。
佘凌看着那字,噗嗤一笑,在这一片灰蒙蒙的营区,也是很刺眼了。
那两人在这里安家,第二个礼拜天,自己过来探望:“啊哟,牌子已经挂出去,老远就看到,仿佛一道闪电。”
淞奇笑道:“不能总是待在这里不做事,每天的口粮,只够勉强维持生存。”
禇兴沛在一旁道:“台北营地条件好。”
自己便笑:“其她地方肯定更少。博士的字写得真漂亮。”
禇兴沛向旁边一指:“是她写的。”
自己“嗖”地转头:“淞奇是不是练过书法?”
淞奇道:“学生时代,写过几年毛笔字。”
“颜柳欧赵?”
淞奇抿嘴一笑:“王羲之,卫夫人。”
12月底的冷风中,佘凌又欣赏了几眼书法,淞奇行动能力真不错,那一个礼拜天,自己来过之后,她第二天就去买油漆。
空中一只乌鸦“哇哇”叫着飞过,佘凌抖了一下,高声道:“淞奇,在么?”
2秒钟后,一个人影从里面闪出来:“凌姐,小声,兴沛在工作。”
佘凌笑着放低声音:“居然忘记了这个。”
20年前,就是这个毛病,说话总是太大声,不留意场合,这些年已经低调,今天却又莽撞。
脑子一转:“有人上门了?”
毕淞奇苦笑一下:“只要坚持够久,总能有所收获。就在你们那一区,兴许你认得。”
“是哪一个?”
毕淞奇摇头:“不可以说客户的名字,你多坐一下,等一阵或许能见到。快进来,外面冷。”
佘凌弯着腰,同她走进帐篷。
淞奇低声道:“彩芬,凌姐来了,可不可以也在你这里坐坐?”
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抬起头来:“凌姐回来了啊!”
淞奇连忙竖起一根手指:“嘘。”
左彩芬抬起手掩住嘴,“呵呵”两声:“博士早就叮嘱过的,偏偏记不住,好容易有顾客登门,可别耽误了他。”
拖过一只小板凳:“尽管坐,每次看到凌姐,总能开心一些,这里只有你,没有那么愁眉苦脸。”
佘凌笑道:“如今禇博士在这里,闷了可以找他聊聊。”
左彩芬连连摆手:“那可不行哦。他这一行,就好像律师一样,张嘴就要钱。”
佘凌“哈”地一声,连忙收住了,眼前不知怎么,掠过王骁的脸。
帘子那一边,隐隐约约的语声。
佘凌问:“客人什么时候来的?”
淞奇:“刚进门。”
佘凌笑道:“总要半个钟头。”
左彩芬倒了热水:“刚好,我们慢慢说话,凌姐,讲讲台北。”
“台北的医院,这次我可见着了,条件蛮不错,两人一间,有淋浴房……”
淞奇笑一笑:“凌姐好喜欢医院。”
佘凌一拍膝盖:“倘若费用全报销,我可以在里面休息三个月。闲着没事住进去,只当度假,难怪小说里,女主得到一间医院。”
千陌的另一篇文,冰寒末世,整个地球为冰雪所覆盖,艰辛的生存基地里,女主无意间开启另一个世界,系统加空间,与自己一样,靠读书赚钱,让自己分外羡慕的是,直接可以进入空间,只是里面的物资与服务要付费。
女主真会省钱,基地里单身公寓,冷得睡不着,搬了被褥到空间,就在导诊台后面打地铺,时不时夜间急诊,四五个Npc护送单架飞跑,扑通扑通的脚步声。
女主揉着眼睛醒来:“早晚有一天,在病房常年包下床位。该住骨科还是心内科?心内科b栋楼,新建筑,条件更好一些,有冰箱和微波炉,但价格贵,其实A楼也已经很够用。”
从联合医院回来,洗衣房中,夜里躺在钢丝床上,蓦地记起这篇文,幻想如同潮水般展开。
凭借读书系统,住在医院里,其实很不错,即使隔壁床有家属陪护,有隔帘反正无所谓,拉上帘子就是一个小世界。
一日三餐,从医院食堂订饭,笋干老鸭煲、酱油蒸茄子、肉汁冬瓜。
想要高级一点:东坡肉、卤鸭、虾爆鳝。
左彩芬和毕淞奇捂着嘴,咯咯地笑。
左彩芬道:“苏州杭州那边的风味,这系统中的医院,原型该在那一片。”
毕淞奇:“苏浙沪包邮区。不过那边的口味偏甜,倘若是我,只怕吃不惯。”
佘凌忙说:“20层顶楼有花园,可以在那里种菜,从外面找来调料,简单的烹调还是可以。”
毕淞奇笑道:“原本的花草要挖掉吗?”
佘凌摇头:“要保留,不能破坏原本设计。另外找几个花盆种菜。”
左彩芬:“土从哪里来?”
“在外面挖掘冻土,添加腐殖质。”
左彩芬笑起来:“那可很要费些力气。在此之前,先吃泡面,医院小商超,应该有食品卖的。”
佘凌连连点头:“有的,蟹黄汤包,紫菜包饭。这两个还是不错的,多数人都能适应。”
淞奇笑道:“想吃蟹黄汤包。啊~”
隔帘猛然掀开,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子从里面冲出来,脸绷得紧紧的。
毕淞奇站起来:“这样快?说好40分钟的。”
女子冷冷看她一眼:“别担心,已经付过钱。”
毕淞奇脸上登时红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还没有到时间,该还有许多话要说的吧?”
“不必了。不很合适。淞奇姐,有空去我那里玩。”
转头大步走了出去。
佘凌低下头来,不肯去看她。
毕淞奇紧紧皱眉,走到那一边,放下帘子:“怎么回事?”
佘凌紧跟过来。
禇兴沛沉着脸:“没有什么。我从业这么多年,这种事情很寻常。从前有一位客户,比这要难得多,心理学一知半解,女权理论倒是丰富,对弗洛伊德大加评判。弗洛伊德是大师,假如肯深入了解,仔细读一读他的书,就会发现实在了不起。”
毕淞奇皱眉:“就为了这个?”
佘凌笑道:“毕竟开创了精神分析学派,该有他的独到之处。”
禇兴沛双眉高挑:“那是一个需要跪下来膜拜的人啊!”
佘凌脑子一转,噗嗤笑道:“博士这一句话,让我想到了日本人,‘应当跪下来聆听的音乐’。”
禇兴沛两眼立起成三角形:“佘小姐,这是学术问题,要严肃。”
女人说起话来就是这样,拐弯抹角,漫不经心,把什么都当成玩笑。
毕淞奇问:“她后面还来吗?”
禇兴沛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不知道。回头我同她爸爸说一下,这女孩子问题很大,要尽早矫正。”
佘凌很想问一句:她怎么了?
马上忍住了。
对于心理学,自己也不是一无所知。
心理咨询的职业道德,很注重隐私保护。
毕淞奇道:“无论如何,你不要同她争论,她来你这里是做咨询,不是参加辩论赛。第一次就这样不高兴。”
禇兴沛笑了一下:“我知道的,下一次改人本主义,这是最让人舒服的咨询方法,吃糖总是比吃药开心。可惜那些专业书,都丢在了基地,回头只好从脑子里挖一挖,好在先前在台北,还读过两本书。在这种地方,最糟糕的就是这个,不能进修,别人都在行进,我这艘船却停滞不前,时间一刻不停地流,转眼就要老了。”
转头望向淞奇:“陪佘小姐到隔壁坐吧,我要修习一下正念。”
将近中午十一点,辞别毕淞奇与左彩芬,佘凌出了帐篷,走在难民营的土路上。
前方,梁医生那一间简单的诊所。
从前自己只知道,面对疾病,这里能提供的帮助有限,今天忽然明了,这样的诊疗条件,也荒废技能。
想到水晶来到这里,只能给人拿一点感冒灵,难以再做手术,佘凌便感到心痛。
梁医生在这里四年,态度已经平淡,自己面对着她,还没有太强烈的触动,今天听禇兴沛诉说,他这一份伤痛是新鲜的,触发了强烈的情绪。
当晚睡过一觉。
第二天清晨起床:“新年好!”
周围一阵此起彼伏“元旦快乐”。
龙柏真微微地笑:“又过去一年。哪怕发生那样的事情,时间仍是照样的过。”
蒋缇道:“仔细想一下,就有一点好像在梦中,居然已经2030年,大战之后第5年。”
转过头来:“凌姐,今天还是下午就回去么?”
佘凌点头:“五点半就要走了。”
蒋缇道:“那么我们最迟四点半就要开晚饭。”
龙柏真皱眉:“虽然不是很重要的节日,毕竟新年第一天,晚饭都这样急匆匆的。”
佘凌笑道:“再有一个月就过春节,有九天假期,吃喝玩乐,找副扑克牌来打。”
何剑玉微微一笑:“阿姨不要看小说?”
佘凌摇头:“总看书也有些腻。”
傍晚六点半钟,大安区教授公寓。
餐桌前,陈豪生抿一点点高粱酒,看向桌面吃了一半的菜:“人是多么容易安慰啊。只这样一餐饭,就觉得大战距离很远。”
温乐怡夹了一块颤巍巍水晶般的蹄膀,放进雅仁碗里。
真让人心中温暖,鹅肝、鸭肾、鸡胸、花枝,新年晚宴的烹调,颇有一番忙碌,连公公都上了手,搅拌加了调料的羊排。
摆好席面的那一刹那,自己瞬间有一种错觉,仿佛昔日和平繁荣的时光又回来了。
陈克勤乐呵呵舀了一勺鸡蛋羹:“将采买都交给阿姨,果然明智。等看除夕的食材,一定更加丰盛。”
黄秀珠微微地笑:“我早就说,佘小姐有很深厚的福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