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不好意思，绝不借钱
“不行，我不能再忍，今天一定要找到食物。”
二月十三号早上，佘凌手提一把工兵铲，拧着眉毛，咬着牙，风一般冲向树林，红茶紧跟在她的后面。
超莹正预备出门，望见佘凌的表情，不由得张大了嘴。
孙苇晴瞥她一眼:“看见了什么？见鬼一样。”
超莹转过头来:“妈，你没瞧见方才凌姨的表情，好狰狞。”
“别看了，赶快出发，难得今天也是半天工，早去早回。”
一个上午的工作终于结束。
孙苇晴快步回来营地，远远便闻到一阵浓郁的味道:“真香，谁在烤肉？”
超莹咕噜一声，咽了一下口水:“烤野鸡吗？烤兔子吗？”
循着那股香气飞快地走。
“凌姨，你在烤什么？”
佘凌抬头一乐:“蚯蚓。要尝尝吗？好肥的蚯蚓，我忙了一个早上，才有这样的成果。”
超莹狠狠闭上眼:“我不要！”
佘凌笑嘻嘻:“吃吧吃吧，有好多呢，我上午一边清洗一边数，足足有上百条。”
超莹猛摇头:“太可怕了，我宁可吃土豆。”
孙苇晴走近了，看看烤网上:“凌姐，你怎么找到这么多蚯蚓？”
“冬天都在冬眠，深一点挖土就有了。尝一条吗？”
“好的，谢谢。”
孙苇晴接过筷子，夹了一条，送进嘴里，上下牙齿碾磨，咯吱咯吱，粉身碎骨。
“味道不错，酥酥的。”
“有土腥味吗？”
“有一点，但不重，如果用黄酒腌过，再加花椒粉、大蒜粉，会好一些。”
“唉，都没有，只用了盐。”
超莹叫起来:“好恐怖，听得头皮发麻。”
好像鬼故事，吃人的妖怪。
孙苇晴笑道:“没那么吓人，你也来尝尝，闭上眼睛，不要看，只当是吃烤芋头条，比那个还好吃，毕竟是肉。”
“别再说了。”
尹千琼走过来，尝了一条:“蛋白质含量非常高，大约百分之六十到七十，而且属于优质蛋白。大战之前，为了应对人口增长，就在提议开发新的食物资源，昆虫食品是其中一大类，我觉得比单细胞蛋白培养，要更便利一些。”
超莹右眼皮微微挑开一线:“你们怎么都敢吃的？”
尹千琼哈哈乐着，一巴掌重重拍在她的肩头:“这事实上是一个文化问题。有一些民族，吃昆虫是常事，从前我去云南旅游，体验特色美食，炸竹虫、炸豆虫、蜂蛹酱、炒蚂蚁蛋，回来之后，在电商平台下单一包油炸蚂蚱，还别说，味道挺不错，喝啤酒，吃炸蚂蚱，刷韩剧，那一个双休，太特别了。”
佘凌大瞪着两只眼睛:“真不愧是营养师，休闲方式与众不同，吃昆虫这种事，倘若不是在末世，我连想都不会想，小说里确实写过，但不会亲身尝试。”
尹千琼咯咯乐着:“凌姐，你那样子写文，缺乏实际经验，在描写生动这方面，可能稍差一点，要写某个地方，最好亲自去看一看，写哪种食物，还是该自己尝一尝。”
递筷子到佘凌手上。
佘凌连连摆手:“我烤这些蚯蚓，是拿来卖的。”
不是想要自己吃。
“啊呀，凌姐，你们在吃什么好东西？给我试试看。”
佘凌转过头来:“王骁，你的官司没事了吗？我现在做餐饮生意，鸡蛋、腊肉，什么都可以拿来换。”
“哈哈哈，凌姐，你真能开玩笑，猪肉和鸡蛋换这些东西吗？尝一条都不给，真小气，明明看到你们方才在吃。”
尹千琼飞快地说:“我把土豆给你拿来。”
佘凌冲她一乐:“回头再说。”
“凌姐，我今天来找你，有一件要紧事，方才不是问我的官司？前天有了结果。法庭判下来，免除刑责，但民事责任免不了，让我赔东西给人家，二百斤马铃薯，你听听这数目。”
佘凌“啧啧”两声:“想一下，很有压力，但毕竟是一个人的生命，所以这话也难讲。”
二百斤土豆，放在从前，算什么呢？不过五百元钱，用它来赔偿死亡案件，实在搞笑。
但一场核大战，衡量价值的标准发生重大变更，二百斤马铃薯，一个人半年的口粮，堆在地上，小山一样，巨额财产。
龙柏真也皱眉:“你在医院，赚得也不很多，还有个孩子要养，一次拿出二百斤土豆，有点为难。”
王骁翕动着宽大的鼻孔:“阿姨，你当时没在现场，那场面，好像要吃人。这些人真的是，拿着人命，狮子大开口，家里死了人，成了发财的机会，和我要四百斤土豆，那老汉大约一百三十斤，一斤体重换三斤土豆。我哪里有这财力？审判员真不愧干这一行，会说话，‘这么高的数目，反正拿不出，不如能要到多少是多少’，好说歹说，对方才同意打五折。”
蒋缇笑道:“砍到半价。”
孙苇晴说:“好像劳动仲裁，调解的结果，一般都打个对折。”
王骁拍着大腿:“就这样我也付不起，但实在不能再降，审判员和我说，‘这个数字可以了，毕竟一条人命，再低的话，家人不能接受，找人借一借，二百斤马铃薯，总会有的’。那些人，好像冬天的饿狼，咬住人的脖子，给人家放血。”
尹千琼、孙苇晴几个人纷纷散开。
佘凌笑了一下:“你这一阵卖药，总能攒下一些。”
“全换了药。”
“余下的药赶快出手，我记得有一大包。”
王骁一张大嘴狠狠向后扯，仿佛一只捏扁的柿子:“全给管理局没收，说要销毁，我现在真的是，倾家荡产。”
佘凌望着他:好惨。
“本以为你会留一点。”
王骁猛地挥手:“瞻前顾后留一手，怎么是干事业的人？只是运气不好，别人都没出事，偏我出事，现在追着屁股要债。”
佘凌想一想:“你那里还有什么可卖么？”
王骁吭吭笑了两声:“还能有什么？大战前，我还可以赔出房子，还银行的贷款，现在只有一个帐篷，一点衣服被褥。”
“啊，末世前，你的房子没有了吗？”
“你不知道吗？我同曹药师她们都说过，当时资金链紧张，把房产抵押给银行，最后钱还不上，银行收走了我的房。”
“那么你住在哪里？”
“租房住喽，之后没多久，大战就爆发了，全体住山洞，想一想那套房，倒也不心疼。凌姐，你说话总喜欢打岔，现在说的不是这个，我来是要问你，能不能借点物资给我？马铃薯、压缩饼干都行，让我先过这一关，后面一定还。”
佘凌两片嘴唇一碰:“没有。”
“凌姐，你向来热心，不能见死不救。我这一次是栽了跟头，但做生意难免有风险，药品这一行潜力很大，我顶过这一次，后面一定翻身，到那时忘不了凌姐，雪中送炭。”
佘凌嘿嘿一乐:“我的情况，你莫非全不知道？体制内进不去，种植队，我的收入只有男人的四分之一，索性‘自主创业’，今天这些烤蚯蚓，到现在还没能卖出，我拿什么借给你？”
王骁嘿嘿地笑:“凌姐，你客气了，猎到一头鹿，风云人物，点开财富密码。你家帐篷旁边，塑料布下面堆着的，当然是土豆，你先借给我一些，再过半个月，马铃薯就要收获，刚好接得上。”
佘凌微微一笑:“这一季马铃薯出土，还不知什么情况，‘人心浮动月黄昏’，个个心里都慌。张彪当队长，拿最大的一份，六百斤，也要省吃俭用，更何况是我。依我看，你真的要借，不如去找他，不用东拼西凑，他一个人全能拿。”
“我又不认得他。”
“你们见过面，上一回他过来募捐。”
王骁摊开两只手:“凌姐，你好没意思。你们女人都这样吗？心胸狭隘，遇到事情，就怪社会，总觉得不公平，事实上人只要有技能，就不怕淘汰，你看颜医生，哪里会有人让她离开？还有一个白烨，人家现在主管药厂，抗生素是基地的命脉。哪怕是兰姐，也能过下去，自己不上进，整天怪别人。”
佘凌两条眉毛慢慢立了起来，恍惚中成两条平行线:“我也知道自己不够精明强干，幸好我不是精明强干，否则连房子都要赔进去。这个地方，莫非是失败者的收容所？我再怎么样，也是亚新马达出身，你去打听一下，在那边有名号的，所以不用跟我叫板。整天扯什么杀伐决断？要我说，倘若不是这么酷帅狂霸，可能核大战还打不起来。”
蒋缇走过来，站在她的旁边。
王骁大瞪着两只眼睛，胸膛起伏，呼哧呼哧直喘，一分钟后，他脸上肌肉裂开，忽然乐起来:“凌姐，别看文文弱弱，政治观点可能很激进。”
佘凌:我没有什么政治观点。写文的人都知道，不涉政。
这是最基本的红线。
一个女人走来，看看铁丝网上的蚯蚓:“卖吗？”
佘凌飞快转头:“卖的卖的，鸡蛋、腊肉，有什么换什么。”
女人脸色僵了一下:“这个可以吗？”
摊开手掌，一枚豆腐干。
“也好啊，这些都给你。”
拿过一个塑料袋，把烤蚯蚓都扫进里面。
尹千琼跳过来看:“挺好的，植物蛋白换动物蛋白。”
女人飞快走了。
佘凌笑道:“竹丹，吃饭，盐烤豆干。”
超莹捂住嘴，瞪大眼睛:“怎么有人肯换这种东西？倒贴一个鸡腿，我都不能吃，你们都好吓人。”
尹千琼前仰后合，拍着她的脑袋瓜:“从前没看过长征文？爬雪山，过草地，煮草根树皮，能有蚯蚓吃，也是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