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识食物者为俊杰
“这种是婆婆丁，长长一大条叶，带好大的锯齿，挑嫩叶来掐，花也是可以吃的。”
“等我拍一下照。”
见她举起阅读器，“咔”地一声拍照，孙苇晴抿着嘴笑:“凌姐好认真。”
佘凌叹道:“果然‘识食物者为俊杰’，能够辨认野生食材，是很重要的本领，早知如此，当年该报考植物学。”
孙苇晴噗嗤乐出来:“不必那样大费周章，几种常见野菜，很容易便记得，比如这婆婆丁，单看叶片，或许印象不深，你看它的种子，外面一层白毛，风一吹便飘走了，立刻便认出来。”
佘凌恍然:“原来便是蒲公英。”
孙苇晴连连点头:“是的，我们村子里叫婆婆丁，小时候常吃它，味道不错的，略有点苦，焯过水就好了。”
佘凌半蹲在那里，转着身左看右看:“找到了，在这里。”
折断一枝草茎，举在自己面前，撮起嘴唇用力一吹，一团白色的绒球便飘飞出去。
佘凌哈哈地笑。
“凌姨，我们是在为大家寻找食物，这是很严肃的生存活动，不是和平时代郊游，做游戏，每个人都该认识到，情况很严峻。”
佘凌转过头来，超莹宽宽的脸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两只眼睛睁圆，正望着自己。
“超莹……”孙苇晴只说出这两个字。
佘凌咯咯地乐，视线向下一落:“你这篮子里白白的，是什么？”
“折耳根。”
佘凌挠着头:“哦，我好像记起来了，团建聚餐，曾经见到过，盘子里切成一段一段。”
孙苇晴忙说:“对的对的，凉拌了，很好吃，你也喜欢吃的吧？”
佘凌摇头:“其实不太能接受。”
鱼腥味太重。
二十几年前，风华正茂，刚来重庆，下了火车，天蒙蒙亮，找一家小馆子吃早饭，凉拌折耳根配白粥。
年轻人对一切都是好奇的，大名鼎鼎的折耳根，据说很神奇的料理，如今来到巴蜀，终于能尝一尝，抄起筷子夹起一条，送进口中。
“我的天，这是什么味道？用洗鱼的水泡过吗？”
胖胖的大姐在炉边擦着汗，拿起一只笼屉:“北方人吧？”
“我东北人。”
“那是不大容易吃得惯，可惜了。”
孙苇晴身体前后摇晃，笑道:“第一次刺激是很强烈，这么多年都没有适应吗？”
“后面又试过几次，还是不能体会它的好，世间有一些美好，难免要错过了。”
“超莹，这边这边，好多地皮菜。”
几十米外，两个女孩子招着手。
“知道了。”超莹转头对孙苇晴说:“妈，我过去采地皮菜。”
“去吧，不要走远。”
超莹答应一声，便跑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去向树下，佘凌道:“从前的同学么？”
孙苇晴摇头:“昨天晚上刚刚认识的。”
佘凌笑道:“就这么亲密了？超莹很会交朋友。”
自己一向就不很擅长社交，这几年是好了些，从前对着人，总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三个人谈心很累，顶好是大群聚会，别人聊得热热闹闹，自己旁听，轻松又有趣。
孙苇晴说:“她这一点倒还好，不认生，和谁都能聊到一处，只是有时说话莽撞，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虽然不是恶意，难免冒犯别人，听到什么不顺耳，便要给人家纠正，在家里也是这样，忽然就是一场党小组会。”
佘凌笑道:“倒是一本正经得可爱。”
孙苇晴吁了一口气:“凌姐，我一看到你，就知道心地善良，胸怀豁达。”
佘凌说:“我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谁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满腔热血？咦，王骁，好久不见，原来你也到这边，还在想你没有车，要怎样走，现在住哪里？”
王骁左手握一根树枝做成的钓竿，右手拎一个塑料桶，呲出上下十颗牙:“关键时刻，要动脑筋，全力一搏。我没车不要紧，滕忆有车，我和他关系也算不错，四海之内皆兄弟，男人嘛，这种时候，怎么能不拉一把？我和王疆，搭着他的车过来，现在和他们住一起。”
佘凌伸长身体，扒着折叠桶:“让我看有几条鱼？没有啊！”
“还没正经开始钓。我来这里，不是说钓鱼的事，老邱回来了。”
“哦，怎么样？”
“受很重的伤，全身都烧脱了皮，我刚去看了，很吓人，冠英在那里哭，我就想如果能找见你，还是和你说一声。”
佘凌立刻站起身:“谢谢了，我这就去看看。”
将野菜篮交给孙苇晴，望着前方空中的红十字旗帜，佘凌一路走去，进入野战医院，拉住一个陌生的护士:“邱上校在哪里？坦克团邱定国上校。”
“我正要去送药，跟我来。”
进入病室，一个青年军人正说话:“燃烧瓶温度超高，火势极猛，肯定加了铝粉和白磷，坦克钢板都要融化，对方是专业的。”
佘凌向他脸上看去:“彭营长，你也受了伤。”
彭凯杰向她一点头，摸一下脸上的创可贴:“我没事，小伤口，子弹划破的。”
冠英抬起脸:“凌姐，定国他……我妈妈也……”
下午两点多，佘凌回来住处:“妈，你们已经在搭帐篷？”
龙柏真手里扯着牛津布，转过头来:“刚才有通知，说暂时不走了。你吃了饭没？”
“吃过了。”
“上校怎么样？冠英还好吧？”
佘凌摇头:“身体百分之六十都烧伤，整个人好像焦炭一样，能坚持到现在，真是奇迹。偏偏在这个时候，基地出事，水晶和我说，这样大面积皮肤移植，要做细胞培养，可是转移太匆忙，带出来的多数是药品，还有一些简单的工具设备，细胞体外培养系统同ct机、mRI一起，都丢在了医院。”
龙柏真脖颈探向前，两眼如鹰一般锐利:“那你……”
佘凌抹一下脸:“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同冠英说，看能不能从别处调来设备，成都基地那边或者有的，空运过来，也许竟然赶得及。”
龙柏真呼的出了一口气，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找一架小飞机，快得很。”
“啊，我换了一点东西回来。绳锯，在这里点火烧柴，少不得要锯树枝。”
龙柏真接过那一条银白色、亮晶晶的小线锯，两边锋利的锯齿:“太好了，正需要这个，找来的这几根树枝，有点短，撑起帐篷，又小又矮。”
“妈，你歇一歇，顺便帮我看着这个。”
佘凌弯腰，将一个手掌大的白盒放在地面，扁扁的，正面一块条纹金属板，在阳光下泛出幽幽的蓝光。
“什么？”
“太阳能充电宝。”
“咔嚓咔嚓”锯木头的声音，回荡在林中，就在这断断续续的声响之中，枝叶间隙漏下的日影，逐渐从明黄色变成淡黄。
“啊，终于弄完了，妈，你看怎么样？”
龙柏真从地上捡起充电宝，站起身走过来，按住支架，前后摇了摇，点点头:“比较稳，没有很大的风，吹不走的。”
佘凌扑通一下坐在地上:“好累，不过一个简单的窝棚，就用去三个小时，我现在终于知道，野营帐篷多方便。”
蒋缇也坐下来:“我们的电动车，可惜储物空间太少，否则之前的帐篷，虽然折断了骨架，用树枝加固一下，也还能用。”
四人位小型电动车，节省电能，但没有后备箱，那天基地发生突变，看到有人从里面冲出来，龙柏真立刻说:“快打包，情况不妙。”
三个人匆忙把食物、饮水、衣物装进背包。
龙柏真站在帐篷前，视线在上面不住地扫:“帐篷……”
蒋缇拉住她的手臂:“卷起来也好大一条，车里装不下，等一下凌姐出来，还要坐车的，红茶也要有个位置。”
两天过去，回想当时，仍然心跳加快。
“哎呀，很正式的帐篷。”
佘凌转过头，笑着说:“拼拼凑凑，左一块右一块补丁。你们的帐篷看着很整齐。”
孙苇晴笑道:“就那么一大张塑料布，搭在绳子上，当然整齐，但不能久住。”
佘凌道:“我们的这个，担心下雨会进水。”
“一样的，水会从地面流进来，应该搭起个平台才好。凌姐，明天方不方便借用一下绳锯？”
“没问题，现在就给你。”
递过手拉线锯，佘凌转头问母亲:“晚饭做什么？现在该准备了。”
龙柏真拿出小锅:“我来吧，没什么可料理，中午剩一点蒲公英，蒋缇和竹丹上午给人修车，拿回两颗马铃薯，还剩一颗，和蒲公英一起煮。”
佘凌往塑料篮里一望，果然只剩一点点，十几条叶片。
几个少年从树林里出来，超莹跑在最前面:“我回来了，好多野菜。嬢嬢，马齿苋味道不错。”
一把从篮子里抓出一大簇，放在龙柏真面前地上。
“不用了，你们吃吧。”
“采了很多，吃不完的。”
超莹转身跑了回去。
龙柏真笑着:“真是个好孩子，中午拾了柴，还分了些给我。”
正在削土豆皮，背后突然有人叫:“凌姐，你们果然在这里，我问过几个人，总算找到。”
佘凌转过头:“心世，你们都还好吧？今天一天事情多，正想明天去找你们。”
罗心世笑道:“白雁、宇亭她们都好，海丽家里，婆婆嘎公有点受不住。”
佘凌一皱眉:“都是八十几岁的老人，这样一路颠簸，确实很辛苦，尤其婆婆前一阵，肋骨刚刚骨折。”
自己一想便愁。
罗心世望望周围:“现在没有太多办法，就算高层能去成都基地，那边肯定也饱和，我们大部分人不会给接纳，只能在这里重建营地，倘若真能建起来，未来还有希望。凌姐，你这边好像还有空位，我回去同周坚说，搬到你旁边来住。”
“你们现在住什么地方？”
“海丽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