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映照着温禾柔美的侧脸,也映亮了她眼中那份前所未有的坚定。
谢景珩立于她身侧,心中波澜万千。
那位只存在于温禾叙述中的“老爷爷”,其胸怀与梦想,已远超他读过的所有圣贤书中所载的“济世”之言。
“禾下乘凉”,“天下饱饭”,这是何等朴素而又宏大的愿望!
而眼前的少女,竟默默背负起了延续这梦想的责任。
他看着温禾纤细却挺直的背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所拥有的,不仅仅是能带来惊人产量的“奇技淫巧”,更是一颗悲天悯人、足以照亮晦暗的赤子之心。
这份心性,比任何高产稻种都更为珍贵。
“温姑娘,”谢景珩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份肃穆,“谢某……定竭尽全力,助姑娘将此稻种,将此耕植之法,推广开来,不负那位老前辈所托,亦不负姑娘这片苦心。”
温禾转过身看向谢景珩,脸上已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只是眼底深处多了几分厚重。
她微微一笑,道:“多谢大人。眼下最要紧的,是妥善处理好这些稻种。”
温禾送走谢景珩后,立刻召集家人商议。
“爷爷,爹,娘,二叔二婶,”温禾声音清晰,“今年咱家的稻种,除了留足自家明年要用的,我打算其余的,都卖给谢大人,由县衙统一安排,推广给更多需要的人。”
温铁柱第一个表态:“禾儿说得对!这么好的种子,不能光咱自家捂着,得让大伙儿都种上,都能多打粮食!”
经历了逃荒之苦的人,最知粮食的金贵和饥荒的可怕。
温大山抽着旱烟,重重地点了点头:“是这么个理儿。咱家能过上如今的好日子,靠的是禾儿,也靠的是乡亲们帮衬。如今有了好种子,是该回报乡里,造福更多人。”
柳氏和赵氏自然是听温禾和当家人的,温铁栓也连连称是。
大哥温松、二哥温柏、堂哥温林、温枫更是唯温禾马首是瞻。
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
温禾仔细计算了自家田地所需的种子量,又多留了一些以备不时之需,然后将剩余的所有稻种,足足装了几十大袋,悉数卖给了谢景珩。
价格并未因稻种珍贵而抬高,只按市价优等谷种结算,这让谢景珩心中对温家、对温禾的品格更是高看一眼。
谢景珩不敢耽搁,回到县衙后,立刻伏案疾书,将清河村水稻亩产八百七十五斤这一石破天惊的消息,连同温禾所赠的那本厚厚的“农事要略”誊抄本,作为紧急公函,派快马直送知府衙门。
清河县所属的云州府知府周大人,接到这份公函时,正在用早茶。
初看亩产数字,他惊得一口茶喷了出来,连声道:“荒诞!荒谬!定是下边的人为了政绩虚报数字!”
然而,当他强压着怀疑,展开那本“农事要略”誊抄本后,神色渐渐由不屑转为凝重,再由凝重转为震惊。
册中所载的堆肥之法、轮作之妙、耕作之精,条理清晰,论证严谨,许多理念闻所未闻,却又言之成理,绝非凭空杜撰所能为。
“来人!”
周知府猛地站起身,面色潮红,“立刻派人,不,派一队精干之人,速去清河县清河村,暗中查访!重点查那温家田地,核实产量,探听那种植之法来源,但要谨慎,莫要惊扰百姓!”
数日后,查访之人回报,不仅证实了亩产属实,还带回了清河村村民对温禾及其农耕之法的交口称赞,以及温家田地确实与众不同的见闻。
周知府听罢,在书房内踱步良久,突然仰天大笑,连呼三声:“好!好!好!天佑我云州府,竟出此等祥瑞人才!此乃大功于国,大德于民!”
他不再犹豫,当即下令,向府辖下各个州县发出紧急公文,通报清河县水稻高产之事,并明令:今秋备种,明年春耕,凡适宜种植水稻之地,皆可派人前往清河县衙接洽,购买高产稻种,并索要“农事要略”学习耕植之法。
公文最后强调,此事关乎民生大计,各州县须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全府。
各州县官员初时亦是难以置信,但知府公文盖着大印,由不得他们不信。
一时间,震惊、狂喜、质疑、期盼种种情绪在各级官衙中弥漫。
很快,前往清河县衙的公差络绎不绝,谢景珩顿时忙得脚不沾地,接待、解释、分发稻种样本、安排抄录农事要略,县衙的门槛几乎被踏破。
而这股风潮,也渐渐从官衙吹向了民间,无数村庄都在热议着清河村的“神稻”和那位神奇的“温姑娘”。
在这股风潮覆盖全府时,农忙已过。
温家的生活恢复了往常的节奏,但又有不同。
爷爷温大山带着儿子们,严格按照温禾“农事要略”里记载的方法,开始热火朝天地积肥、养地,为来年更大的丰收做准备。
家里的女眷和年轻一辈,则重心回归到自家的生意和学业上。
这一日,温禾在“禾记小馆”看着熙熙攘攘的客人,心中感念谢景珩为推广稻种不遗余力,便与家人商量后,推出了一个特别的套餐——“谢青天套餐”。
套餐实惠量足,主打菜是谢景珩曾称赞过的红烧肉和蒜蓉时蔬,并公开承诺:每售出一份“谢青天套餐,便捐出三文钱,用于帮助县内的孤寡老人和贫困孩童。
此举一经推出,不仅顾客踊跃购买,称赞温家仁义、谢青天爱民,县城其他酒楼饭馆也纷纷效仿,推出各种形式的“爱心餐”、“慈幼膳”,一时之间,扶危济困在清河县蔚然成风。
而温禾与谢景珩的名字,也在这场丰收与善举的风潮中,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