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逆流,英灵归去。
最后一抹忠魂所化的光点,如同挣脱枷锁的轻羽,穿透幽暗深沉的水体,消失在视野的尽头。水底姑苏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寂静,不再是死寂,而是一种暴风雨过后、万物涤荡的宁静。噬灵大阵崩溃的能量风暴已然平息,只留下遍地狼藉的废墟,以及那悬浮在水中,几乎力竭的林砚卿。
他握着光华内敛、仅存余温的断水剑,望着英灵消散的方向,心中百感交集。六百年的执念,最终以这样一种惨烈而壮丽的方式画上了句号。张士诚放下了称王的野心,与他的将士们一同得到了解脱,而自己,见证了这一切,并成为了这解脱的一部分。
然而,事情并未完全结束。
噬灵大阵虽毁,教主分身虽因反噬而溃散(那声充满不甘的咆哮仍在水中隐隐回荡),但被污染、侵蚀了不知多久的姑苏水灵脉,依旧处于淤塞、污浊的状态。那些如同毒瘤般附着在水脉节点上的暗红噬灵残渣,并未随着大阵崩溃而立刻消失,它们如同顽固的苔藓,依旧散发着令人不适的邪异气息,阻碍着水灵之气的自然流转。
若不彻底清除这些残渣,净化水脉,假以时日,未必不会有新的邪祟借此滋生,张士诚与无数将士的牺牲,也将失去部分意义。
林砚卿强撑着几乎油尽灯枯的身体,感受着体内空空如也的经脉与隐隐作痛的灵魂。他低头看向手中的断水剑,剑身古朴,再无光华,但他能感觉到,剑中那属于李文忠的忠魂意蕴并未完全消散,而是化作了一种更加深沉、内敛的守护意志,与这柄古剑融为一体。同时,剑身之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张士诚最后释然时,那澄澈魂力与龙脉之力、忠魂意蕴交融后的奇异能量,温和而纯净。
这柄剑,已非凡铁,更像是一件承载了历史、忠义与解脱的信物与净化之器。
他深吸一口水底那依旧带着些许污浊,却已不再充满疯狂怨念的“气”,目光变得坚定。他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
凭借着断水剑对这片水底世界残留的感应,以及【势之碎片】那虽微弱却依旧敏锐的指引,林砚卿开始在这片广袤的废墟中缓缓游弋。他不再需要战斗,只需要寻找。
他来到之前那棵刻着“王失其鹿”的枯死槐树原址,这里已只剩一个深坑。他悬浮于坑上,将断水剑轻轻点向坑底。剑身微颤,一丝温和的净化之力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将淤积在此的、最浓郁的噬灵残渣悄然化去,一丝微不可察的清凉水汽,开始从地底渗出。
他来到那破损的军械库前,对着那已空无一物的中央(李文忠骸骨已化光而去),再次以剑轻点地面。剑鸣清越,仿佛在与旧友道别,也将此地残留的最后一丝邪气驱散。
他沿着复刻的姑苏水巷河道前行,每遇到一个感知中淤塞严重的噬灵节点,便以断水剑为笔,引动其中残留的净化之力,勾勒出一个个玄奥的、蕴含着“疏导”与“新生”真意的符文。符文没入节点,那暗红的残渣便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蒸发,被污染的水流渐渐恢复一丝原本的清澈。
这个过程缓慢而细致,极其耗费心神。林砚卿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握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但他依旧坚持着。断水剑仿佛也理解他的意志,那内敛的净化之力虽不磅礴,却绵绵不绝,精准地净化着每一个污点。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将最后一个、也是位于原本王府宫殿核心区域的巨大噬灵节点净化完毕时——
嗡——!
整个水底姑苏,仿佛发出了一声悠长而舒畅的叹息。
一股庞大而纯净的水灵之气,如同被堵塞了无数年的泉眼终于贯通,自水底深处轰然涌出!不再是之前被强行唤醒的微弱,而是充满了勃勃生机与自然韵律的流淌!
清澈的、蕴含着灵性的水流,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取代之前的污浊,如同无形的画笔,将这片灰暗破败的水底世界,重新渲染上淡淡的蓝色光晕。残破的建筑废墟依旧,但萦绕其上的死寂与怨气已然消失,反而多了一种历经沧桑、归于平静的古老韵味。
那被噬灵教强行扭曲、复刻的姑苏镜像,其与真实姑苏水脉之间的扭曲连接,也在这纯净水灵的冲刷下,开始缓缓瓦解、消散。这片由执念构筑的“里世界”,正在失去它存在的根基,逐渐回归它本来的面目——一片沉没于历史长河中的、普通的古城遗迹。
清流,终于滋润了这片干涸(在能量意义上)了六百年的水底故土。
林砚卿悬浮在这焕然一新的水灵脉核心之上,感受着那纯净而温和的水灵之气拂过身体,如同最轻柔的按摩,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与受损的灵魂。虽然依旧虚弱,但那沉重的负担与弥漫的危机感,已然一扫而空。
他成功了。
不仅化解了诚王执念,助英灵安息,更彻底净化收复了被污染的水灵脉。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断水剑,剑身在那纯净水灵的浸润下,似乎变得更加温润古朴。他知道,此间事了,这柄剑,也该回归它应有的归宿。
而就在这片水底世界逐渐归于平静、与现实水脉重新建立健康连接的时刻,林砚卿忽然心有所感,猛地抬头!
通过那纯净的水灵脉作为媒介,通过与龙脉之间那从未断绝的微弱联系,他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一股来自遥远时空彼岸的、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悸动!
是那个“他”!古代姑苏城墙之上,那个身处绝境的林砚卿!
那边的战局……似乎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水底之事暂了,但时空另一端的危机,依旧未解!
林砚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没有丝毫犹豫,他借着这水灵脉贯通、气机交感的一刹那,将全部心神沉入其中,试图再次捕捉、强化那丝跨越时空的微弱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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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第20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