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泉的水是活的。
不是流动的活，是像藏着千万颗星辰在呼吸。吴不凡蹲在泉边时，指尖刚触到水面，一圈圈银纹就从接触点漾开，将他的影子揉碎又重拼——拼出的影像里，他穿着件玄色道袍，正对着块青石板拓印符文，石上刻着“九霄初阶”四个篆字，笔迹与他昨夜在镇云碑上看到的如出一辙。
“这泉能照见‘未显之相’。”雪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捧着合灵剑，剑穗上的冰珠垂在泉面上方，映出的影子却不是她自己，而是位白衣女子，正用同样的剑在冰封的湖面刻阵，“我师父说，灵犀泉的水是上古灵脉凝结的，能映出与自身灵根最契合的前世修行片段。”
吴不凡抬头时，正对上雪瑶影子里的女子目光——那双眼睛清亮如冰湖，竟与雪瑶此刻微微蹙起的眉头重合。他忽然想起镇云碑上的记载：九霄门覆灭前，最后一任冰系长老善用“寒川阵”，据说她的佩剑能冻结时间流速，剑穗上的冰珠是用万年玄冰核心磨成的。
“你的影子在刻阵。”吴不凡指着泉面，“阵眼的符文，和咱们昨天在碑上看到的‘聚灵阵’同源。”
雪瑶的指尖轻轻摩挲剑鞘，冰珠映出的女子刚好刻完最后一笔，湖面突然炸开万点冰晶，化作只冰鸾冲天而起。现实中，合灵剑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剑身上浮现出与湖面相同的阵纹，雪瑶体内的灵力如被春风拂过的冰河，竟毫无滞涩地冲破了中阶瓶颈。
“原来不是要刻意修炼。”她望着泉中渐渐消散的影子，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水汽，“是要找到和前世灵根相通的节奏。”
泉边的青石上，苏逸正对着一卷泛黄的古卷出神。那卷《九霄琴谱》是从镇云碑的暗格里掉出来的，封面题着“心音为引，万物皆律”，内页的音符旁画着些奇怪的小图：有的是雨滴打在梧桐叶上的纹路，有的是蜜蜂振翅的频率，还有的是雷刚劈柴时斧头落下的角度。
“你看这页。”苏逸招手让众人过来，古卷摊开在泉边的阳光下，某页音符旁画着只银雀，鸟喙正对着琴弦，“这音符的间距，和萧羽你的银雀振翅的节奏一模一样。”
萧羽刚把银箭放在泉边清洗，箭镞映出的影子里，他正站在片桃林里射箭，每支箭射出的角度都与琴谱上的音符角度重合。他试着按影子里的姿势拉弓，银雀突然从箭杆上飞起，在空中划出道银色弧线，恰好落在琴谱上银雀图的位置，古卷竟“唰”地自动翻到了下一页。
“是‘灵禽引’。”柳媚的细藤突然从袖中钻出，卷住古卷的边角，藤叶上的脉络与琴谱的音符线渐渐重合，“我娘说，有些上古灵根能和器物产生共鸣，就像钥匙和锁。”她指尖轻点藤叶，泉水中突然冒出株翠绿的植物，叶片层层叠叠，竟与琴谱某页画的“同心草”一模一样，草叶上的露珠滴落，发出的声音正好是琴谱上缺失的那个音符。
雷刚蹲在泉边磨刀，石斧与青石相磨的“沙沙”声，竟与古卷上某段鼓点的节奏完全合拍。他磨得兴起，随手往旁边的巨石劈了一斧，斧刃落下的瞬间，泉水中映出的影子突然站起身——那影子里的他穿着件兽皮背心，正抡着柄石斧劈柴，每劈一下，身后的山崖就亮起一道符文，与他此刻石斧上浮现的纹路如出一辙。
“俺这影子是在开山？”雷刚挠了挠头，掌心的老茧蹭过斧柄，石斧突然变得滚烫，斧刃上的赭红灵力顺着手臂往上涌，在他胸口凝成个小小的石兽印记，“娘咧，这玩意儿咋还会自己跑？”
“是‘地灵印’。”吴不凡看着泉中自己的影子，那位玄袍修士正将拓印的符文贴在山壁上，山壁随之震动，露出后面的洞府，“镇云碑上说，土系灵根修到高阶，能与山石沟通，你这印记，怕是能听懂石头说话了。”
话音刚落，雷刚脚边的青石突然“咔”地裂开道缝，里面滚出颗土黄色的珠子，珠子上的纹路与他胸口的印记完全吻合。雷刚把珠子捡起来，入手温润，竟能清晰地感觉到地下灵脉流动的“咚咚”声，像大地的心跳。
泉中央突然泛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柳媚的细藤率先探过去，藤叶刚触到涟漪，古卷突然腾空而起，书页哗啦啦地翻动，最终停在一幅破损的地图上。地图上用朱砂画着条蜿蜒的路线，终点标着个小小的“镜渊”，旁边写着行小字：“真灵现于倒影，本心见于孤渊。”
“镜渊？”雪瑶的冰珠映出的影子突然指向泉眼深处，“我的影子说，那里藏着九霄门的‘灵根镜’，能照出每个人灵根最纯粹的形态。”
吴不凡的玉琮突然浮起，悬在泉面上空，六色光纹投射出一道光柱直入泉底。原本清澈的泉水渐渐变得深邃，像片倒置的星空，众人的影子在水中缓缓下沉，化作与现实不同的模样：雪瑶的影子化作冰鸾，萧羽的影子化作银箭，柳媚的影子化作株参天古树，苏逸的影子化作张琴，雷刚的影子化作块磐石，而他自己的影子，化作了块六色交织的玉琮。
“原来这才是我们的灵根本源。”吴不凡望着泉中那团六色光芒，突然明白为何同心藤能将六人灵根相连——他们的本源看似各异，实则都源自九霄门最初的灵脉核心，就像同一棵树生出的不同枝丫。
泉底的光芒越来越亮，古卷上的地图突然化作道金光，钻进每个人的眉心。苏逸的琴谱自动合上，封面上多出一行字：“镜渊之路，心意为引。”雷刚胸口的石兽印记轻轻发烫，他低头时，发现泉边的青石上竟浮现出一行箭头，指向密林深处。
“看来得往那边走。”萧羽的银雀落在箭头的终点，银箭在泉水中的影子已经化作道流光，率先往密林方向飞去，“我的影子说，镜渊里有能让银箭进化的‘灵犀羽’。”
柳媚的同心藤缠上众人的手腕，这次的藤蔓上开出了小小的花，每朵花的颜色都不同，却在阳光下和谐地绽放。“藤藤说，到了镜渊，我们的灵根能真正做到‘同频共振’，到时候就算隔着千里，也能感知到彼此的安危。”
雪瑶的冰珠映出的冰鸾影子，正与泉中自己的冰鸾虚影交颈而鸣，合灵剑的阵纹与泉边的青石产生共鸣，发出“嗡嗡”的轻响，像是在催促众人出发。
吴不凡最后看了眼灵犀泉，泉中的影子们正并肩望着他，眼神里的期待与现实中众人的目光重合。他忽然想起刚入九霄门时，守山门的老者说过的话：“修仙者的奇遇，从来不是找到什么宝贝，而是找到与自己灵根相契的同伴，找到藏在血脉里的初心。”
密林深处的光影在晃动，像是有什么在召唤。吴不凡握紧手中的玉琮，与众人相视一笑——泉水中的影子们已经率先迈出了脚步，现实里的他们，又怎能落后？
雷刚扛着石斧走在最前面，石兽印记指引的方向，每一步落下都能感觉到地下灵脉的回应；萧羽的银雀在前方引路，箭囊里的银箭微微颤动，与空气中某种频率产生着共鸣；柳媚的细藤在地面铺开，留下淡淡的绿光，为身后的人标记着安全的路线；苏逸的琴盒半开着，琴弦随着脚步轻轻震动，谱写出一段轻快的调子；雪瑶的合灵剑悬在肩头，剑穗的冰珠不时滴落水珠，在地面凝成小小的冰花，映出周围的动静。
吴不凡走在中间，玉琮的六色光纹在掌心流转，将众人的灵力气息细细调和。灵犀泉的水还在身后轻轻荡漾，映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而泉底的影子们，正化作点点星光，融入了前方密林的光影里。
前路或许还有迷雾，或许还有未知的考验，但此刻，握着彼此的灵根羁绊，听着同心的脚步声，每个人的心里都像揣着团温暖的光——那是比任何高阶灵力都更珍贵的东西，是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的修仙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