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门被轻轻推开,银发青年走了出来。
那块黑色光滑的绸缎已然重新覆在他的眼前,遮住了那双透亮漂亮的眼睛。
他换上了神宫八咫准备的衣服——一件质地极佳的米黄色针织衫,柔软面料贴合着身形,宽松剪裁不经意间勾勒出清瘦却不显羸弱的肩线。
下身是一条深色长裤,垂感优越,衬得他双腿愈发修长。
这一身装扮用料考究却设计低调,并无浮夸之感,反而因极致的舒适性,透出一种被精心呵护的气质。
加之青年被热气蒸出淡淡绯红的脸颊,以及失去视觉后无意间流露出的依赖感——
种种微妙之处,竟奇妙融合成一种令人心头发软的静谧温顺。
神宫八咫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赭红色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与惊艳。
这才该是被精心眷养的金丝雀应有的模样。
他微笑着上前,极其自然的伸出手,语气温和:“这身很衬你,很好看。”
指尖触到青年手背的瞬间,对方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像是受惊般微微向后缩去。
视觉的隔绝显然加剧了他对触碰的敏感。
但青年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度,勉强抑制住了这份下意识的抗拒。
他的手指仍带着细微的颤抖,可终究没有抽回手,任由神宫八咫将他的手握入掌心,包裹进一片温热之中。
神宫八咫把青年所有的挣扎与妥协尽收眼底,眼中笑意更深,却故作不知。
他只是牵着他,声音轻柔:“走吧,饭菜准备好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君风和还能说什么,当然回答:“好。”
他看不见路,只能依靠着身边男人牵引着自己向前走。
而这一次的路程似乎更为曲折,穿过了至少二十几阶台阶。
脚下的地毯柔软厚实。随着走动,周围的空气中也渐渐染上了诱人的食物香气。
温暖而丰富的饭菜香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在安抚紧绷的神经方面有着显着疗效。
青年那一直下意识抿紧的唇线也终于放松了一些。
神宫八咫引他入座,而后自然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鲜嫩的银鳕鱼递到他唇边:“来,尝尝这个。”
突如其来的喂食让君风和猛地向后一仰,身体再度绷紧,显露出清晰的抗拒。
这次他甚至直接偏开了头,清瘦的下颌线微微收紧。
神宫八咫注视着他的反应,语气依旧缓和,带着恰到好处的解释。
“别担心,是照烧银鳕鱼。火候刚好,我很喜欢,就想让你也尝尝。”
“……我可以自己来,x先生。”君风和的声音有些发紧,藏着不易察觉的窘迫。
神宫八咫从善如流的放下筷子,转而轻轻握住青年微凉的手腕,引导他的指尖触碰桌上的餐具:“好,那你自己来。”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自己的筷子,将各样菜色仔细夹到青年面前的碗中。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都尝尝。有特别喜欢的告诉我,下次让厨房多做。”
“这里……还有别人吗?”青年问得忐忑。
“地方太大,我雇了几个佣人和厨师打理,”神宫八咫语气平常,“但没有我的允许,他们绝不会进来。”
“安心,你不会见到他们,他们也不会知道你在这里。别怕。”
他巴不得让青年只能接触到自己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让别的什么阿猫阿狗跑到青年面前来凑热闹。
果然,听到这番保证,青年似乎放松了一些。
他摸索着拿起自己面前的筷子,小口进食着,动作间有些拘谨,却依旧保持着良好的仪态。
神宫八咫静静欣赏着眼前这幅画面,过了一会儿,才仿佛闲聊般开口。
“说起来……救你的时候,我听到了些不好的传闻。”
“他们说,琴酒今天突然发疯,是因为你对他下了毒?”
男人轻笑一声,仿佛觉得这个说法极其荒谬:“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你别在意。琴酒那种人警惕性极高,你怎么可能有机会碰那些东西?”
“哐啷——”
银发青年手中的汤勺突然掉落在碗中,发出一声清脆刺耳的瓷器磕碰声。
他整个人像是被这一连串轻描淡写的话语给瞬间冻结,刚刚才舒缓下来的肩背线条骤然绷得像一块铁板,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神宫八咫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补救道:“我随口说的,你别多想,我当然是相信你的……”
然而青年却依旧沉默。
这沉默漫长而压抑,久到神宫八咫心里猜测自己是不是还是有些着急了,差点就要再次开口补救时——
青年才用一种极低极涩然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凝固的死寂。
“……他们说的,没错。”
神宫八咫压下后悔的想法,恰到好处表现出惊讶:“什么?这怎么可能?你根本……”
“是我……”
青年固执而惶然的打断他,声音里带着重新被拖回恐怖记忆的战栗:“是我对那个人下了毒。”
随着这句话出口,他似乎又陷入了那片阴影之中,下意识就抱紧自己的手臂,刚刚平复些许的状态也肉眼可见的变得不稳定起来。
“我太害怕了……所以……所以那个女人递药给我的时候,我没有拒绝……”
“女人?”神宫八咫的声音陡然沉下,带上一丝循循善诱的探究,“哪个女人?”
君风和嗓音破碎:“银色长发……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
这个特征太过鲜明。
神宫八咫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名字——库拉索,朗姆最倚重的心腹之一。
可库拉索唯一一次与青年的接触,不就是之前朗姆为了调查组织内鬼而下令进行的那场残酷刑讯吗?
那次青年受伤极重,还差点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
就在神宫八咫短暂思索的片刻间,银发青年已经陷入了更深的痛苦回忆之中。
他的呼吸急促,身体发出战栗,像是正在重新经历某种无形剧痛。
他断断续续的接着说:“那次用刑到一半……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那个人说,他已经看琴酒不顺眼很久了……所以愿意帮我杀了他……但前提是,我必须从那次刑讯中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