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寒那句“我接了”，像一枚定心丸，让林晚在迈巴赫后座上安详了不到三秒。
三秒之后，那股劫后余生的庆幸，就被更深重的恐惧所取代。
昨晚在车上，顾清寒是答应了。可那是在“肖逸尘”三个字的刺激下，一种近乎本能的应激反应。谁知道这位冰山总裁睡一觉起来，恢复了她那该死的、绝对理性的逻辑之后，会不会反悔？
只要顾清寒一个电话打给周曼，说“我再考虑一下”，那林晚的下场，就是被系统打包空投到亚马逊，和食人鱼、森蚺、还有拳头大的蜘蛛当邻居。
她脑子里甚至已经有了“全球处刑直播间”强制预览的高清画面：她，林晚，顶着一头鸡窝，穿着破布条，正鬼鬼祟祟地试图跟一只猴子抢香蕉……
不行！绝对不行！
与其去跟猴子抢饭，不如回来跟神仙打架！
林晚从床上猛地弹起来，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她熬了一整夜，不是在打游戏，也不是在追剧，而是在干一件她这辈子都没想到会干的事——做ppt。
她把压箱底的大学课件都翻了出来，什么《市场营销学原理》、《消费者行为分析》、《企业战略管理》，一通胡乱地缝合，再配上从网上搜来的各种高大上的商业模板，硬是憋出了一份长达三十页的《＜我们恋爱吧＞项目风险与机遇评估报告》。
封面页上，她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报告人：星耀直播，林晚。
这玩意儿，就是她今天用来直面大魔王的唯一武器。
盛世集团总部大楼，顶层，总裁办公室。
林晚像个即将被押赴刑场的犯人，跟在助理陈曦的身后。陈曦依旧是那副精明干练的样子，走路带风，高跟鞋敲击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发出“哒、哒、哒”的规律声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林晚脆弱的心尖上。
“顾总，林小姐到了。”陈曦敲了敲门，侧身让开。
林晚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冰凉，带着中央空调特有的干燥，呛得她肺疼。她抱着自己那个用U盘存着报告的笔记本电脑，像抱着一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僵硬地走了进去。
顾清寒的办公室大得不像话，也冷得不像话。黑白灰的极简主义风格，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但在这里，却感觉不到一丝人间烟火气，只有高处不胜寒的压迫感。
顾清寒正坐在那张巨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黑色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金丝边眼镜下的丹凤眼，正专注地看着面前的文件。她甚至没有抬头，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淡的“嗯”。
林晚感觉自己的手心已经湿透了。她那万年不变的宽松t恤和运动裤，在这间办公室里，显得格格不入，就像一坨误入无菌实验室的泥巴。
“顾……顾总。”林晚的舌头又开始打结，“我……我，那个……”
她想死的心都有了，大脑一片空白，昨天晚上背了一夜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
顾清寒终于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越过桌面，落在林晚身上。那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审视。林晚注意到，她右眼角下的那颗极淡的泪痣，在冷白色的灯光下，像是冰面上的一点裂痕。
“有事？”顾清寒的声音，和这间办公室的温度一样，没有起伏。
“有！”林晚被那眼神一激，求生欲瞬间压倒了社恐。她一个箭步冲上去，将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手忙脚乱地打开ppt，点开播放。
“顾总！我是来向您汇报工作的！”她挺直了腰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一点，虽然尾音还是在发颤。
顾清寒微微挑了挑眉，似乎对“汇报工作”这个说法产生了些许兴趣。她没有说话，只是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臂环在胸前，做出了一个“请开始你的表演”的姿态。
林晚清了清嗓子，指着屏幕上那个狗屁不通的标题，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顾总，关于周姐……呃，关于周曼总监接洽的S级综艺《我们恋爱吧》第二季，我，我连夜做了一份项目评估。”
“首先，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单纯地把它看作一档……恋爱综艺。”林晚的耳根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但她强迫自己直视着顾清寒的眼睛，“它本质上，是一次针对Z世代新兴市场舆论模式的，沉浸式调研！”
顾清寒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林晚见有戏，赶紧加码：“报告显示，目前国内的真人秀市场，同质化严重。但三人行的恋综模式，是蓝海！是话题爆点！这对于我们盛世集团旗下的星耀直播，是一次绝佳的、低成本高回报的品牌曝光机会！”
她一边说，一边手抖着按下翻页键。
“其次，是关于竞争对手的分析。”屏幕上出现了一张肖逸尘的精修写真照，旁边罗列着一堆林晚从网上扒下来的、关于他粉丝构成和商业价值的“数据”。
“肖逸尘，天艺娱乐的顶流。他的粉丝经济模型，一直是我们研究的对象。如果他参加了这档节目，天艺娱乐必然会借此大做文章，抢占舆论高地。但如果我们……”林晚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故作神秘的郑重，“我们亲自下场，就能近距离剖析、甚至……瓦解他的粉丝凝聚力，将潜在的流量，转化为我们盛世自己的用户。”
她绝口不提“吃醋”、“情敌”这种低级词汇，满嘴都是“市场”、“数据”、“战略”、“用户转化”。
顾清寒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林晚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最关键的部分来了。
“最后，是……是品牌公关层面。”林晚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这部分是她瞎掰得最离谱的，“顾总您作为盛世集团的总裁，形象一直……一直比较高冷。参加这档节目，可以向年轻消费群体，展现出集团更具亲和力、更人性化的一面。这是一次……一次绝佳的品牌形象重塑。”
说完最后一句，林晚感觉自己已经虚脱了。她站在那里，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紧张地看着顾清寒。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顾清寒没有说话，她只是拿起桌上的文件，低头看了起来，仿佛刚才那场漏洞百出的演讲，只是一阵无足轻重的耳旁风。
一秒，两秒……一分钟……
林晚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她输了吗？她是不是该立刻预定去亚马逊的机票了？
就在她准备放弃，转身逃离这个地狱的时候，顾清寒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副冷淡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调子。
“报告逻辑不通，错别字有十七个。”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抬起眼，淡淡地瞥了林晚一眼。
“下不为例。”
林晚愣住了。
大脑宕机了三秒钟后，一股巨大的、狂喜的电流从她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下不为例？这是……同意了？！她用一份狗屁不通的ppt，真的把大魔王给唬住了？！
“是！是！顾总英明！我回去马上改！”林晚激动得差点当场给她磕一个，连连鞠躬，然后手脚并用地收拾好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逃也似的冲出了办公室。
直到电梯门关上，她才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搞定了！最坚固的堡垒，被她攻破了！
她掏出手机，准备给周曼发个“大功告成”的表情包。
可就在这时，周曼的电话，像催命符一样，先一步打了进来。
林晚喜滋滋地接起：“周姐！搞定了！顾总那边……”
“搞定个屁！”电话那头，周曼的声音嘶哑又暴躁，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狮子，“出事了！秦瑶那边，崩了！”
林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啊？什么意思？秦瑶不是巴不得去吗？”
“她是巴不得去！但她那个经纪人李姐不是傻子！”周曼的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李姐刚刚给我打电话，说她坚决反对！她说秦瑶是走大荧幕的顶流影后，跟一个主播捆绑上这种三人修罗场的破综艺，是自降咖位，会彻底毁了她未来的戏路！她已经帮秦瑶把这个节目给推了！”
周曼吼出的最后一个字，像一颗炸弹，在林晚那刚刚经历过狂喜的脑子里，轰然引爆。
她呆呆地看着电梯门上自己那张惨白的脸。
搞定了最难的顾清寒，结果……后院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