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时,客厅的灯早就灭了,两老睡得正沉。我蹑手蹑脚地换鞋,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惨白月光往卧室挪——月光冷冷地洒在地板上,把家具的影子拉长扭曲,堆成一团团黑黢黢的疙瘩,看着怪瘆人的。
在卫生间洗脸时,我抬头看向镜子,眼白里布满狰狞的红血丝,整张脸像块僵硬的木板毫无表情,可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全是阿飞那张绝望的脸在眼前晃。
躺在床上,一闭上眼反而更清楚了——他攥着酒杯的手在不停发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哭的时候把头埋得极低,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被人生生抽走了脊梁骨;说到“没了这些我咋办”时,声音都劈了,额前被泪水打湿的碎发黏在脸上,像一道永远洗不掉的伤疤。
这些画面跟老式放映机一样,在我脑子里反复轮播,压得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这他妈跟以前玩系统时遇到的“感情麻烦”,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那时候,那些所谓的“痛苦”,在系统的数据分析报表上,不过是“情绪波动值89%”“分手风险率65%”这样冷冰冰的数字。我只需要轻点“生成解决方案”,系统就会自动弹出话术模板——哄也好,分也罢,全是精心设计的剧本,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可阿飞的苦,是实实在在的,带着血带着肉。
是他凌晨三点踩着满地寒霜去拉货,冻裂的手上缠满透明胶布还在坚持;是他爹妈从炕席底下小心翼翼摸出来的养老钱,皱巴巴的纸币上全是沉甸甸的信任;是他整整八年天不亮就爬起来,搬砖、送货、跟难缠的工头磨破嘴皮的拼搏。
这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这是扎根在现实泥土里的苦,是能把一个糙汉子彻底压垮的重量,不是系统里那些冷冰冰的数字能计算出来的,更不是一句轻飘飘的“别难过”能糊弄过去的。
我他妈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这一个月,我删除了所有的相亲联系人,美其名曰“戒除系统依赖”,说白了就是在逃避——逃避我用系统玩弄感情的荒唐行径,逃避那些被我坑害过的姑娘,逃避内心深处的空虚。
我整天琢磨着“怎么赎罪”,对着镜子痛骂自己“虚伪”,却把身边兄弟正在遭受的苦难,当成了别人家的烟火,隔岸观火。
阿飞一直把我当真兄弟。
我饿得前胸贴后背时,是他二话不说给我买来热腾腾的包子;我被人堵在巷子里时,是他拎着板砖就冲上来护着我。
现在他掉进火坑了,我却因为自己那点破事,把能拉他一把的力气都藏了起来,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壳里!
滚烫的羞愧感“腾”地窜上来,烧得我耳根发烫。
我想起早上我妈炖的那锅排骨汤,她把最嫩最香的肋排全都夹到我碗里,念叨着“在外头肯定没好好吃饭”;想起我爸跟我聊工作时的欣慰表情,笑着说“我儿子现在稳当多了,爸放心”。
他们都以为我长大了、在大城市工作有出息了。可要是他们知道,知道我眼睁睁看着兄弟遭难,却因为自己的破情绪袖手旁观,他们该有多寒心?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拳头攥得死紧,床单被抓得皱成一团。
不行,绝对不能这么干!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阿飞被人骗得团团转,不能看着他八年的心血被人抢走,不能看着他被自己深爱的女人,坑得一无所有,连最后的尊严都不剩!
以前我总觉得那系统是把邪门的魔刀,因为我用它害人,满足自己那点可悲的虚荣和欲望。可要是用它来保护兄弟,揭开林晓燕的鬼把戏,把阿飞该得的钱要回来——那它是不是就能变成一把斩妖除魔的圣剑?
工具本身没有对错,错的是使用工具的人。
以前我心术不正,把它当作玩弄感情的玩意儿;现在我心有定见,牢牢记住“帮阿飞”这三个字,它就能成为守护正义的刀,就能弥补我从前犯下的过错!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心里那团乱麻瞬间被利刃斩断。
我不再纠结“该不该用”,不再恐惧“重蹈覆辙”,只剩下一个斩钉截铁的念头——必须用!立刻就用!
为了阿飞,为了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情分,也为了给我自己这堆烂事,找个赎罪的机会。
黑暗里,我的眼睛亮得吓人。
心里的仗已经打完,剩下的全是硬邦邦的、不容动摇的坚定。
我清楚,明天天一亮,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尘封已久、装着备用手机的行李箱,彻底打开。
让那沉寂已久的系统,为我所用,为正义而战!
这一次,我不再是那个躲在数据背后的懦夫,而是要成为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利刃。
林晓燕,还有那个不知名的野男人,你们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