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如意是在一阵浓郁诱人的食物香气中恢复意识的。
她先是警惕地没有睁眼,内力在体内悄然运转一周,惊讶地发现原本沉重滞涩的内伤竟好了大半,虽然虚弱,但经脉通畅,并无大碍。
身上的几处致命伤处传来清清凉凉的感觉,疼痛被压至最低,包扎的布料柔软透气,手法专业老道。
她这才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环境。木质结构的屋顶,样式普通,却镶嵌着发出柔和白光的板子,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
身下的床铺柔软舒适,绝非寻常驿栈或普通人家的硬板床可比。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说不出的清新气息,混合着那股勾人食欲的香味。
“这里是哪里?”任如意撑着手臂想要坐起,动作牵动了伤口,让她轻轻吸了口气。
“你醒了噻?这里是莲花楼。”一个略带川渝口音、语调平平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任如意猛地转头,看到一个容貌十分清丽的年轻女子,正蹲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根啃了一半的……牛肉干?睁着一双清澈得不含杂质的眼睛看着她。
“莲花楼?”任如意蹙眉,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你又是谁?”
“我叫冯宝宝。”女子咔嚓又咬了一口肉干,“是元禄让我们救你的噻~”
“元禄?”任如意心中一震,所以昨天晚上不是幻觉!“他在哪?他……还好吗?”
“他和阿黎他们在外面,哦还有使团的人。”冯宝宝朝门口方向指了指。
“使团……”任如意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眼神瞬间冷了下去,“所以你们又把我带回来了!是要杀了我吗?”她想起钱昭那冰冷充满恨意的眼神,孙朗的愤怒,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冯宝宝歪了歪头,脸上是纯然的不解:“为啥子要杀你?”
任如意冷笑:“不杀我?我可是朱衣卫。”
冯宝宝嚼着肉干,逻辑简单直接:“可是我们又不是梧国的,也不是安国的,所以为啥子要杀你。”
这理直气壮的反问,让任如意一时语塞。不是梧国,也不是安国?那他们是……
这时,一个穿着男装、身形娇小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看到坐起的任如意,眼睛顿时一亮,几乎是扑了过来:“如意姐!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你之前和钱大哥他们打完架后,浑身都是伤,吓死我了!”说着,杨盈的眼圈就红了,声音带着哽咽。
任如意看着真情流露的杨盈,冷硬的心肠微软,但语气依旧疏离:“你不怪我?之前我可是绑架了你。”
杨盈用力摇头:“可是如意姐你也没伤害我啊!而且,而且你还把我送了回来~要是你离开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话语里充满了依赖和后怕。
任如意移开视线,声音低沉:“我不可能再留下来的,就算是我想……”留下又如何?身份已然暴露,信任的裂痕如同天堑,她留下只会让宁远舟为难,让矛盾激化。
“宝儿姐!吃饭了!”外面传来一个清朗热情的男声。
“来喽!”一听到吃饭,冯宝宝立刻站起身,动作利落地就往外跑,对食物的热情远超一切。
杨盈连忙扶着任如意:“如意姐,你刚醒,别想那么多了,先养好伤要紧。”
任如意被她扶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门外。
透过门缝,她能看到跳跃的火光,以及影影绰绰的、她从未见过的一些人的身影。那个叫冯宝宝的女子,还有外面的人,救了她,却似乎对她朱衣卫的身份毫不在意。元禄也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这一切,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怪。
莲花楼外,空地上架起了一个火堆,上面架着一口大锅,红油翻滚,香气四溢。
夏黎他们正围坐在一起,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各种新鲜的肉片、蔬菜、丸子盛放在精致的盘子里,器具和食材都是直接从莲花楼的“仓库”里取出来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众人将其归功于“天道”的福利。
夏黎还让元禄给宁远舟的使团送去了一些的新鲜蔬菜和瓜果,算是见面礼。
冯宝宝端着自己的碗,涮着毛肚,吃得鼻尖冒汗,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刚刚,那个钱昭来看过任如意,但是没进来。”
李莲花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片青菜,闻言温和道:“是心里愧疚吧,但是又过不去那道坎。”
萧瑟:“那也说明,他心里知道任如意不是他的仇人。只是情感上一时难以接受。”
夏黎喝了一口冰镇可乐,浑不在意地说:“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们不用管,让他们顺其自然就行了。不过那个任如意,之前听宁远舟说的,估计这次之后,她刚刚敞开的心扉又关上了。信任这东西,建立起来难,摧毁却很容易。”
雷无桀吃得满头大汗,闻言抬起头,眼神亮晶晶的:“听元禄之前说的,任如意以前的事迹,真的好厉害啊!就和夏姐你们一样!独自潜入、刺杀、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太帅了!”
夏黎笑了笑,客观评价道:“她的确是一个很优秀很强大的人,意志坚定,能力出众。尤其在她所处的这个时代背景下,一个女子能做到这一步,付出的代价和承受的压力,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这顿火锅吃得众人心满意足。饭后,李莲花又用小炉子熬了一锅清淡却营养丰富的米粥,里面加了切得细碎的肉糜和滋补的药材,专门给伤后虚弱的任如意准备。
莲花楼内,杨盈正小声跟任如意说着她昏迷后发生的事情。
任如意静静地听着,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其他世界?会移动的楼?剑灵?治好心疾?这一切听起来如同戏文中才会出现。
这时,李莲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了进来,温和笑道:“任姑娘,你重伤初愈,肠胃虚弱,吃些清淡的粥品为好。这是特意为你熬的。”
粥的香气扑鼻,米粒熬得烂熟,肉糜和药材的精华都融在了粥水里,一看便知是花了心思的。
任如意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温润、眉眼含笑的男子,又看了看他手中那碗看似普通却透着精心细致的粥,沉默片刻,轻声道:“多谢。”
李莲花将粥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体贴地说:“不必客气。姑娘慢慢用,若有需要,随时唤我们。”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留给任如意和杨盈独处的空间。
杨盈小心地端起粥碗,舀了一勺,吹凉了递到任如意嘴边:“如意姐,你快尝尝!”
任如意看着杨盈殷切的眼神,又看了看那碗粥,终是张开了嘴。温热的粥滑入食道,带来一股暖意,不仅抚慰了空乏的胃,似乎也稍稍驱散了一些她心头的寒意。
她一边慢慢吃着粥,一边消化着杨盈告诉她的信息。
如果……如果杨盈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些人的出现,或许真的只是一个意外,一场与她、与六道堂、与两国纷争都无关的“奇遇”。
他们救她,或许也仅仅是因为元禄的请求,或者……就像那个冯宝宝说的,因为他们“不是梧国也不是安国的”,所以不在乎她朱衣卫的身份。
楼外,隐约还能听到雷无桀爽朗的笑声和萧瑟慵懒的回应,以及夏黎指挥着收拾碗筷的声音。这一切,都与她熟悉的刀光剑影、步步惊心截然不同。
任如意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复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