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州的夜空气里混着劣质香水和烧烤摊的烟火气。
“夜巴黎”会所门口,豪车进进出出。
那辆灰色的桑塔纳缩在街角阴影里,毫不起眼。
陈海死死盯着会所大门,手里的矿泉水瓶已经被捏变了形。
“就在这?”
“对。”周华华翻开笔记本,借着路灯微弱的光又核对了一遍,
“那个叫小敏的服务员,前天刚被辞退,理由是打碎了酒。
她是王雪的老乡,也是最后见过王雪的人。
田晓明那个饭局,她是服务员。”
“这哪是辞退,这是清场。”陈海把水瓶扔到后座,发动车子,“走,去城中村,找人。”
……
城中村,握手楼林立,污水横流。
巷子深处,一扇掉漆的木门紧闭。
陈海敲门。
没人应。
再敲。
死寂。
一股甜腥味顺着门缝钻进鼻孔。
陈海和周华华对视一眼,脸色骤变。
这味道他们太熟了。
陈海从后备箱翻出一根撬棍,卡进门缝,手臂青筋暴起,用力一压。
“咔嚓!”
门锁崩断。
门板弹开,腥臭味扑面而来,冲得人天灵盖发麻。
屋里没开灯,借着走廊的光,能看见地上一滩黑红色的液体,还在缓缓扩散。
那个叫小敏的女孩趴在桌角,脖子上豁开一个大口子,血流干了,人也硬了。
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
周华华胃里一阵抽搐,差点吐出来。他强压着恶心,掏出手机报警。
“晚了。”
陈海蹲下身,没去碰尸体,只是看着那尚未凝固的血迹,
“前后脚的事。我们刚查到这,人就没了。我们在被人盯着。”
十分钟后。
警笛声撕破了城中村的宁静。
几辆警车把巷子口堵得严严实实。
马云波披着警服外套,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吕州刑警。
他扫了一眼现场,眉头都不皱一下,转头看向陈海,脸上挂着那种体制内特有的的假笑。
“哟,陈局,周检,大驾光临啊。”马云波皮笑肉不笑,“二位不在京州喝茶,跑我们吕州这种贫民窟来搞团建?”
“马局,这是个重要证人。”周华华忍不住开口,“王雪失踪案……”
“停。”马云波抬手打断,“失踪案归派出所管,命案归刑警队管。二位是检察院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
他挥挥手,几个吕州警察立刻上前,看似拉警戒线,实则把陈海和周华华往外挤。
“这是命案现场,闲杂人等回避。二位,请回吧。有情况我们会通报省厅,再由省厅转告贵院。”
全是官话。
全是太极。
周华华还要争辩,陈海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力度大得惊人。
“马局辛苦,我们这就走。”
陈海拉着周华华转身就走,脚步极快,直到上了车,锁好车门,他才松开手。
“陈哥!明明就是他们干的!马云波这态度摆明了是在护着谁!”周华华一拳砸在仪表盘上。
“坐好。”
陈海没接话,插钥匙,点火,挂挡,动作快得出一道残影。
“田晓明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人灭口,说明那个U盘或者账本就在小敏手里,或者她知道在哪。现在人死了,线索断了,田晓明肯定知道我们来了。”
陈海猛踩油门,桑塔纳轰鸣着冲出巷子。
“他杀了一个,不在乎多杀两个。”
周华华背脊发凉:“你是说……”
“系好安全带!”
话音未落,后视镜里两道刺目的大灯陡然亮起。
一辆没挂牌的金杯面包车,从岔路口横冲直撞地杀出来,直奔桑塔纳的车尾!
没有任何减速。
就是要撞死你!
“砰!”
一声巨响。
桑塔纳被顶得往前猛蹿,周华华脑袋重重磕在玻璃上,嗡嗡作响。
“想把我们逼停!”陈海死死把住方向盘,指关节惨白。
金杯车再次加速,发动机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又是重重一击!
桑塔纳的后保险杠直接脱落,拖在地上火星四溅。
这是一条单行道,两边都是围墙,根本没处躲。
前方路口,一辆满载螺纹钢的重型卡车突然亮起刹车灯,车身横了过来。
这是一个死局。
后有追兵,前有路障。
卡车侧翻,车斗倾斜,成吨的螺纹钢呼啸着倾泻而下,封死了整条路面。
那些钢筋在惯性作用下,像一排排黑色的长矛,直直地戳向迎面而来的桑塔纳。
“跳车!!”
陈海吼破了音。
他解开安全带,一脚踹开副驾驶的车门,他没有选择自己跳,而是一把将周华华推出去!
周华华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滚出车外,摔在坚硬的柏油马路上,翻滚,擦伤,剧痛。
下一秒。
“轰——”
桑塔纳一头撞进了那堆螺纹钢里。
玻璃炸裂的声音,金属扭曲的声音,混在一起,刺耳得让人牙酸。
一根手臂粗的螺纹钢,穿透了前挡风玻璃,毫不留情地扎进了驾驶室。
正好是陈海的位置。
然后是血。
大量的血,顺着那根钢筋,滴滴答答地流下来,染红了那身深蓝色的检察官制服。
“陈哥——!”
周华华从地上爬起来,嗓子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金杯车停下,车门拉开。
三个戴着黑头套的男人跳下来,手里提着半米长的砍刀,一言不发,大步朝周华华逼近。
这是要斩草除根。
周华华浑身发抖,腿软得根本站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光逼近。
就在这时。
几束强光打过来。
伴随着更加急促、更加霸道的警笛声。
三辆涂着“特警”字样的越野车呼啸而至,直接冲散那三个杀手。
程度从第一辆车上跳下来,手里握着枪,枪口还在冒着热气——刚才他朝天开了一枪。
“滚!”
程度怒吼一声。
那三个杀手见势不妙,立刻钻回金杯车,甚至没管侧翻的卡车司机,倒车,掉头,疯狂逃窜。
程度没有追。
他收起枪,走到周华华身边,看着这个吓瘫的年轻检察官。
“周检,没事吧?”
周华华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他手脚并用地爬向那辆废铁一样的桑塔纳,血水混合着机油流一地,粘在他手上。
“陈哥……陈哥你醒醒啊!你别吓我!”
驾驶座上,陈海歪着头,那根钢筋离他的心脏只差几公分,但血还在不停地涌出来。
程度走过去,探了探陈海的颈动脉。
“还有气。”程度拿出对讲机,声音平稳,
“通知救护车,还有,给祁厅长汇报。网收了,鱼废了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