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桌面上振动。
屏幕上的两个字，在夜色中格外刺眼。
叶家。
祁同伟盯着那两个字，足足五秒。
他伸手接起电话。
“祁厅长。”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年轻，带着京城腔调。
“是我。”
祁同伟的声音平静。
“辛苦了。”
年轻男人开门见山。
“赵立春今天上午被中纪委带走，现在关在秦城。”
祁同伟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一下。
“预料之中。”
“预料之中？”
年轻男人笑了。
“祁厅长的布局，可比我们预料的要精彩太多。”
“高育良那一手，堪称神来之笔。”
“我们本来以为，赵家的案子要拖到明年春天，没想到这么快就收网。”
祁同伟没接话。
他等着对方说重点。
“叶老很满意。”
年轻男人的声音，多了几分郑重。
“汉东这盘棋，您下得漂亮。”
“赵家在汉东经营三十年，根深蒂固，我们想动他们，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
“您用了不到半年，就把赵家在汉东的所有势力连根拔起。”
“京州港的贪腐窝案，山水集团的洗钱链条，刘建春的海外账户……”
“这些东西，我们查了两年，都没查到实质性证据。”
“您三个月，全给我们捋清楚了。”
祁同伟靠在椅背上。
“叶老过奖。”
“这些都是组织的功劳，我只是做了分内的事。”
年轻男人哈哈大笑。
“祁厅长真会说话。”
“不过，话说回来，您这次确实立大功了。”
“赵立春倒台，空出来的位置和资源，有一大块都会落到叶家手里。”
“江浙的那几个地级市，本来赵家把着不放，现在都松动了。”
“还有能源口那边，赵瑞龙的几个壳公司，现在都在清算，叶老那边的人已经开始接手。”
“粗略估计，这次赵家倒下，叶家至少能分到三成的政治资源和两成的经济利益。”
年轻男人的语气，掩饰不住的兴奋。
“所以，叶老让我给您带句话。”
“您在汉东干得不错，叶家记着您的功劳。”
“您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祁同伟的眼神，在黑暗中闪过一道精光。
来了。
这才是这通电话的真正目的。
“叶老客气了。”
他的语气，依旧不咸不淡。
“我只是一个省公安厅长，能有什么需要。”
“祁厅长，咱们都是明白人，就别打哑谜了。”
年轻男人的声音，多了几分试探。
“您在汉东的局面，我们也都清楚。”
“沙瑞金对您，恐怕不太放心吧？”
祁同伟没说话。
“这两天您被纪委请去喝茶的事，我们也听说了。”
年轻男人继续说。
“沙瑞金这是在敲打您，让您明白，功劳再大，也得听组织的话。”
“他这人，表面上亲民，实际上心眼比谁都多。”
“您帮他把汉东的局面打开，他现在反过来要收拾您这个功臣。”
“这种人，不能留。”
祁同伟的呼吸，停顿一下。
他听出来了。
叶家这是要对沙瑞金动手。
“您在说什么？”
祁同伟装糊涂。
“沙书记是省委书记，是我的领导。”
年轻男人嗤笑一声。
“祁厅长，您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沙瑞金来汉东，是上面派他来收拾赵家的。”
“现在赵家倒了，他的任务也完成了。”
“一个完成任务的工具人，继续留在汉东，还有什么意义？”
祁同伟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的频率，快了一点。
“叶家的意思是……”
“叶老的意思很简单。”
年轻男人压低声音。
“明天省委会有个会议，讨论汉东权力核心的重组。”
“沙瑞金会提议，让您去省政法委当副书记，分管反腐。”
“听起来是升职，实际上是明升暗降，把您从公安厅长的实权位置上调开。”
祁同伟的眼神，彻底冷下来。
沙瑞金，你果然留了这一手。
“您也别生气。”
年轻男人安抚道。
“叶老已经在京城那边打好招呼了。”
“沙瑞金的这个提议，不会通过。”
“相反，上面会在这次会议上，给您记一个一等功。”
“您在汉东的位置，不但不会动，还会更加稳固。”
祁同伟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
一等功。
这个分量，足够压住沙瑞金的任何动作。
“叶老对我，恩重如山。”
他缓缓开口。
“只是，沙书记毕竟是省委书记。”
“如果他的提议被否决，他在汉东还怎么开展工作？”
年轻男人笑了。
“这就不是您该操心的事了。”
“沙瑞金能不能在汉东待下去，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叶老说了，汉东需要一个能干实事的书记，而不是一个只会玩权术的书记。”
“如果沙瑞金能认清自己的位置，好好干，叶家也不会为难他。”
“但如果他不识抬举……”
年轻男人的话，戛然而止。
但威胁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
祁同伟的心里，涌起一阵荒诞的快意。
沙瑞金，你用我来震慑汉东的旧势力。
现在，轮到我来震慑你了。
“我明白了。”
他的语气，恢复平静。
“请转告叶老，我会好好干。”
“那就好。”
年轻男人很满意。
“对了，还有件事。”
“叶老让我提醒您，汉东的局面虽然打开了，但还有很多烂尾的事要处理。”
“山水集团的资产，京州港的工程，还有赵家留下的那些关系网……”
“这些东西，都需要有人来接手。”
“叶老的意思是，您既然在汉东扎根这么久，对这些情况最了解，不如您来牵头，把这些事处理好。”
祁同伟的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叶家这是要让他当白手套。
赵家倒台后留下的那些肥肉，叶家想吃，但不想亲自动手。
所以让他来做这个脏活。
“这是我的职责。”
祁同伟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叶老放心，我会处理好。”
“那就这样，祁厅长，好好休息。”
年轻男人挂断电话。
嘟嘟嘟。
忙音在耳边响起。
祁同伟放下手机，看着窗外的夜色。
汉东的天空，一片漆黑。
只有远处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
他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汉东权力地图前。
地图上，赵瑞龙、刘新建、高育良……一个个名字被红笔划掉。
他拿起黑色记号笔，在地图的左上角，写下两个字。
叶家。
然后，他在这两个字旁边，画了一个符号。
一把刀。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厅长，您还没休息？”
是他的秘书。
祁同伟没有回头。
“通知政治部的老张和督察的老李，明天早上八点，到我办公室开会。”
“是。”
秘书正要转身离开。
“等等。”
祁同伟叫住他。
“再通知一下，让厅党委所有成员，明天下午三点，到会议室集合。”
“我有重要事情宣布。”
秘书愣了一下。
“厅长，您……”
“去办吧。”
祁同伟挥挥手。
秘书离开后，办公室里再次陷入安静。
祁同伟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薄薄的档案袋。
档案袋上，写着几个字。
《汉东省公安厅内部人事调整方案（草案）》。
他把档案袋放在桌上，然后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
水已经凉了。
他放下杯子，看着窗外的夜色，眼神幽深。
沙瑞金，叶家，还有那些蠢蠢欲动的汉东旧势力。
他们都以为，自己是棋手。
殊不知，他们都只是棋盘上的棋子。
而他，才是那个真正执棋的人。
桌上的私人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这次，来电显示的是一个号码。
祁同伟看着那个号码，足足五秒，才接起电话。
“喂。”
“祁厅长，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