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的话音落下，秘书会意，立刻转身，用对讲机低声下达命令。
夜风中，刘毅和他的摄像师还愣在原地。
这位省台的王牌记者，此刻感觉自己的大脑和那台昂贵的摄像机一样，快要处理不过来眼前的信息。
t1航站楼那边，警笛声已经隐约可闻，检察院和公安的人马，正上演着一场全城瞩目的大追捕。
可汉东省公安厅的厅长，却带着他，守在一个漆黑、死寂，看起来像被废弃的通道口。
“祁厅长，t1那边……”刘毅还是忍不住，职业的本能让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现场。
祁同伟回过身，静静地看着他。
刘毅被他看得心头一跳，后半句话堵在喉咙里。
“刘记者，”祁同伟的声音很平，
“你想拍一条明天能上社会版头条的新闻，还是想拍一部能让你在省台站稳脚跟，甚至将来能写进履历的纪录片？”
纪录片？
刘毅的喉结滚动一下。
他看着祁同伟，看着他身后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一个荒唐又极具诱惑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疯狂滋长。
“功勋，是用镜头刻出来的。”
祁同伟抬起手，没有指向喧闹的t1航站楼，而是指向身边那扇紧闭的、通往VIp三号通道的金属门。
“这扇门背后，是汉东未来十年的谈资。”
“你今晚拍下的每一秒，都可能成为未来法庭上的呈堂证供。”
“你不是在记录新闻，刘毅，你是在见证历史。”
刘毅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手里的麦克风沉甸甸的，几乎要握不住。
历史！
这个词，像一道电流，击穿他所有的犹豫。
“摄像！机位对准那个出口！”刘毅压低声音，对着身后的搭档吼道，嗓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亢奋，
“光圈，感光度，全部调到最佳！别管耗电！今晚，就算是把电池跑炸了，一个画面都不许丢！”
摄像师也被这气氛感染，重重点头，将镜头死死锁定那个黑暗的入口。
祁同伟不再理会身后的记者，对着黑暗处，轻轻打个手势。
阴影里，几个身影无声无息地走出来。
他们穿着便装，神情冷峻，行动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身上带着一股只有从枪林弹雨里才能磨砺出的铁血气息。
是祁同伟最信任的几名便衣刑警。
“厅长。”为首的刑警走到他面前，声音压得极低。
祁同伟微微点头，然后迈开步子，走向那扇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金属门
一名机场警察快步上前，用钥匙打开门上的三道锁。
“嘎吱——”
沉重的金属门被拉开。
门内，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在极远的地方，有一盏昏黄的应急灯亮着。
祁同伟没有半分迟疑，侧身走进去。
几名刑警立刻跟上，呈战斗队形，将他护在中心。
“关门。”祁同伟的声音在通道里响起，带着空洞的回音。
“是。”他的心腹秘书在门外应一声。
“哐当！”
金属门被重重关上。
……
通道的另一头。
丁义珍连滚带爬，整个人像是刚从泥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的假发歪到一边，名贵的西装被划破好几道口子，蹭满泥污和草屑。
为了躲避追捕，他在内线的指引下，弃车，抄一条荒僻的、几乎没人知道的员工小路，最终才狼狈不堪地钻进这个直通停机坪的VIp通道。
“呼……呼……”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但他的脸上，却满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跑出来了！
真的跑出来了！
高书记果然手眼通天！
祁同伟那条狗，也果然听话！
他甚至能想象到，此刻陈海那个蠢货，正带着人在他老家的高速上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转，最终只能回去交差。
而他丁义珍，马上就要登上飞往美利坚的飞机，去享受他下半辈子的逍遥日子。
阳光，沙滩，还有那早就买好的、挂着别人名字的酒庄！
他扶正假发，整理一下狼狈的衣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些，符合副市长的身份。
通道尽头，那扇通往自由的大门就在眼前。
他甚至能看到门缝里透出的、属于外界的微光。
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加快脚步，朝着那片光亮跑去。
近了。
更近了。
他已经能看清，门口站着几个人影。
为首的那个人，身形笔挺，即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透着一股熟悉的气场。
是祁同伟！
丁义珍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心头涌起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感动和得意。
看看！看看！
省公安厅的厅长，竟然亲自在这里等他，为他“送行”！
这是何等的排面！
他的面子，果然比天还大！
“哎呀！同伟厅长！”
丁义珍脸上瞬间堆满谄媚的笑容，他一路小跑过去。
“您……您怎么亲自来了！这……这让我丁义珍，怎么好意思啊！”
他跑到祁同伟面前，想去握他的手，却发现对方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根本没有伸出来的意思。
丁义珍也不尴尬，自顾自地笑着。
“我就知道，那边肯定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有您亲自坐镇，我这心里，就跟吃定心丸一样！”
“太感谢了！这份情，我丁义珍记一辈子！等我到美国，安顿好，第一个就给您打电话报平安！那边的酒庄，我早就给您留好最好的股份！”
他一边说着，一边急切地望向祁同伟身后那扇紧闭的大门。
“快，快开门吧厅长，飞机可不等人啊！误了点，事情就麻烦了！”
他说完，期待地看着祁同伟。
然而，祁同伟没有动。
他身后的那几名便衣刑警，也像几尊石雕，一动不动。
通道里，只有丁义珍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笑容，渐渐僵在丁义珍的脸上。
他终于感觉到，气氛不对。
这不是盟友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壮着胆子，抬起头，仔细看向祁同伟的脸。
在应急灯昏黄的光线映照下，祁同伟的脸没有任何表情，连一丝客套的笑意都没有。
那不是来送行的姿态。
那是审判的姿态。
一股寒气，猛地从丁义珍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他脸上的血色，
“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同……同伟厅长……”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颤。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祁同伟从风衣口袋里抽出手，却没有去开门，而是慢条斯理地整理一下自己一尘不染的袖口。
然后，他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如死灰的丁义珍，终于开口。
“丁市长，别急。”
这两个字，让丁义珍的心脏狠狠地抽搐一下。
“他没告诉你吗？”祁同伟又问，
“他让你从这条路走，就没告诉你，这条路是我特意为你清空的？”
丁义珍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整个汉东的警察和检察官都在t1航站楼找你。”
祁同伟向前踏一步，高大的身影彻底挡住丁义珍身后那唯一的、昏黄的光源。
阴影将丁义珍完全笼罩。
“可你，偏偏跑到我这里来，跑到这个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死胡同里。”
祁同伟的话狠狠扎进丁义珍的心脏。
“现在，你来告诉我。”
他的手伸进上衣内袋，拿出一部黑色的手机，在丁义珍眼前晃了晃。
正是丁义珍之前用来和外界联系、自以为已经销毁的那一部！
丁义珍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他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祁同伟的声音，如同地狱里传来的判词，在他耳边炸响。
“你跑到我面前来自首。”
“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