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翻涌的瞬间,陈砚舟就往后退了半步。伞横在身前,柳叶刀贴着手掌,随时能甩出去。他盯着那团扭曲的人形,知道陆玄冥撑不了多久,但越是快死的东西,越容易拼命。
苏怀镜从药囊里抽出第三根针,手指一抖,针尾沾了点唾液,压进指腹稳住心神。她没说话,可眼神已经告诉陈砚舟——毒要发了。
果然,下一秒,亡灵猛地抬头,脸上那层皮像纸灰一样往下掉。露出底下的东西: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挤在血管里爬动,发出细碎的摩擦声。那些虫子不是死物,它们在呼吸,在搏动,像是活在他骨头缝里的寄生兽。
“蚀魂散入髓了。”苏怀镜低声说,“它在啃他的魂。”
守龙人咬破指尖,血珠抹上钥匙串,七把钥匙同时震了一下,光丝缠得更紧。玉玺还在井口晃着,离地面三尺,底下黑气往上卷,像有只手在拽。
陈砚舟握紧伞柄,血纹从手臂一路烧到眼睛。红光一闪,脑子里蹦出一行字:“检测到高浓度怨念能量,建议启动防御模式。”
他没理系统,只对守龙人说了两个字:“等他扑。”
话音刚落,陆玄冥动了。没有声音,也没有风,整个人直接从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在陈砚舟面前,黑影张开,直扑胸口。
陈砚舟没躲。
他往前迎了半步,左手成拳,血纹红光炸开,右手食指直戳对方眉心。
“你不是执棋者。”他说,“你是废码。”
红光撞上黑影,像铁锤砸玻璃。咔的一声,陆玄冥整个身子僵住,虫群爆裂,化成黑灰四散。冲击波把他掀飞,后背撞上井沿,石头崩出几块缺口,整个人翻下去,摔进深井。
井底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水花溅起的声音。然后什么都没了。
守龙人立刻催动钥匙网兜,七钥旋转收紧,把玉玺一点点拉回平台边缘。苏怀镜蹲下检查,手指刚碰到底部裂纹,一股黑气就喷出来,擦过她手腕,皮肤立刻泛青。
“不能再碰了。”她说,“这东西不只是封印,它是活的容器。”
陈砚舟盘腿坐下,闭眼调息。刚才那一击耗了不少力气,血纹还在跳,像是自己有了心跳。他想起母亲留下的耳钉,想起她雨夜离开时的样子,还有她最后按在他手心的那个动作。
不是告别。
是授权。
系统又响了:“血纹完整度98%,建议立即融合玉玺。”
他没回应,睁开眼,看向玉玺。它静静躺在地上,表面浮着一层暗光,底部裂缝比之前宽了一倍,黑气渗得越来越多。
守龙人收起钥匙,喘了口气,站在旁边没动。他的影子被玉玺的光拉得很长,照在墙上像一把弯刀。
苏怀镜打开药箱,取出一小包淡黄色药粉,撒在玉玺四周。粉末落地就结成薄壳,暂时压住了黑气。她抬头看陈砚舟:“你现在不能碰它,血纹太躁,万一反噬,你会变成第二个陆玄冥。”
陈砚舟点头,伸手摸了摸左手腕的旧伤。那里不疼,也不痒,就是热,像埋了块烧红的铁片。
他忽然想起来,三年前那个晚上,母亲也是这样坐着,手里拿着同样的玉玺碎片,一坐就是一夜。
“我爹当年也这么守过?”他问守龙人。
老者看了他一眼,声音低:“他守了七天。第七天早上,人没了。”
“怎么没的?”
“不是死。”守龙人摇头,“是被吸进去的。魂,肉,骨头,全融进了玉玺缝里。”
陈砚舟没再问。他知道那不是传说,是规则。就像现在,他也站在同一个位置,面对同一块玉玺,走着同一条路。
但他不一样。
他是被设成管理员的人。
苏怀镜站起身,拍掉膝盖上的灰:“钥匙还能撑多久?”
“一时半会儿没问题。”守龙人说,“但这地方不稳了。你看墙角。”
陈砚舟顺着看去,发现水晶已经开始龟裂,一道道细纹从地面蔓延上来,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在震动。
“地脉醒了。”他说。
“因为你刚才那一击。”苏怀镜补充,“血纹和玉玺共振了。再打一次,整座地宫都会塌。”
陈砚舟站起身,走到玉玺边上,蹲下,伸手虚按在表面。温度不高,但有种黏腻感,像摸到了湿滑的蛇皮。
他收回手,发现指尖沾了点黑渣,轻轻一搓就碎了。
“这不是石头。”他说,“是凝固的血。”
苏怀镜皱眉:“你说什么?”
“血纹碑的血。”陈砚舟看着自己的手指,“三十年前那场清洗,不止杀了人,还抽了血。他们用血炼成了这块玉玺,把它当成锁龙核。”
守龙人没反驳,只是默默把手搭在钥匙串上,像是随时准备再抛出去。
“那你打算怎么办?”苏怀镜问。
“等。”陈砚舟说,“等它自己开口。”
“它不会开口。”守龙人突然说,“只会吃人。你父亲不信邪,试过和它对话。结果呢?它把你妈也吞了进去。”
陈砚舟抬头:“我妈来过这里?”
“不止来过。”守龙人盯着他,“她亲手把它封上的。那天她穿白衣服,头发扎起来,跟你现在一模一样。她说……‘这次轮到我当钥匙’。”
陈砚舟没动,也没说话。但血纹又亮了一下,比刚才更深。
苏怀镜察觉不对,立刻靠近:“你别冲动,现在融合成功率不到三成,系统都说了——”
“系统说的是数据。”陈砚舟打断她,“我妈留下的是指令。”
他抬起手,掌心朝上,血纹红光顺着经脉往上爬,一直延伸到脖颈。额头开始冒汗,牙关咬紧,身体微微发抖。
守龙人一步跨过来:“你要干什么?!”
“激活权限。”陈砚舟声音变低,“最高级,管理员模式。”
“你疯了?!”苏怀镜抓住他肩膀,“你现在状态不对,血纹已经溢出体表了!”
“那就让它溢。”他说,“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玩命。”
话音落下,他猛然抬手,掌心拍向玉玺顶部。
红光炸开,整块玉玺剧烈震动,裂缝中的黑气疯狂外涌。钥匙网兜发出吱呀声,金属扭曲,有一角开始断裂。
守龙人全力稳住,七钥齐鸣,额头青筋暴起。苏怀镜拔出两枚银针,插进自己手臂穴位,强行提神,另一只手抓起药粉往玉玺周围撒。
陈砚舟没松手。
他的手掌陷进玉玺表面,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血纹红光顺着裂缝钻进去,与内部能量碰撞,发出类似雷鸣的闷响。
井底突然传来一声嘶吼。
不是人声。
像野兽,又像机器,混杂着无数人的哭喊。
玉玺猛地一沉,钥匙网兜断了一角,整个物件往下坠了半寸。
守龙人大喝一声,拼尽全力拉住。苏怀镜扑过去,用身体顶住玉玺边缘,不让它继续下滑。
陈砚舟终于把手抽回来。
掌心多了道裂口,往外淌血,可血不是红色的,是暗金色,滴在地上,发出轻微的腐蚀声。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笑了下:“它认我了。”
苏怀镜喘着气:“你做了什么?”
“改了密码。”他说,“现在它是我的了。”
守龙人脸色变了:“你不怕它反噬?”
“怕。”陈砚舟擦掉掌心血迹,“但我更怕它落到别人手里。”
三人沉默下来。玉玺悬在井口上方,钥匙网兜勉强托着,黑气被药粉压制,暂时不再扩散。墙角的水晶还在裂,地面震动频率变慢,但没停。
陈砚舟站起身,走到井边,往下看。
黑得看不见底。
刚才陆玄冥坠下去的地方,水面泛着油光,一圈圈涟漪缓缓扩散。
他忽然觉得有点累。
不是身体累,是心里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像背着一口棺材走了十年。
苏怀镜走过来,递给他一块布巾:“擦擦手。”
他接过,随便抹了两下,把布扔在地上。布巾碰到黑气边缘,立刻焦黄卷曲,化成灰烬。
“这玩意儿越来越难压了。”她说。
“因为时间到了。”守龙人拄着杖,“龙脉每三十年醒一次。上次是你爹封的,这次……该换人了。”
陈砚舟看着玉玺,又看看井底。
他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可他不想急。
他蹲下,从怀里掏出那枚耳钉,放在掌心。
铜质的刀形,背面符文微亮。
他轻轻说了句:“妈,我拿到钥匙了。”
然后把耳钉塞回口袋。
站起身,他对守龙人说:“帮我看着它。”
又对苏怀镜说:“待会要是我倒下,别救我。”
说完,他走向玉玺,伸出手。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玉玺的瞬间,井底水面突然鼓起一个泡。
泡破了。
一只苍白的手,从水里伸了出来,搭上了井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