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快灭了。
烟还在飘，混着一股焦肉味。陈砚舟靠在苏怀镜肩上，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右臂硬邦邦地垂着，左臂断口处包着撕下的衣布，血还在往外渗。
他没闭眼。
耳朵里嗡嗡响，可那首歌还在，断断续续，从通道深处传来。
“你听到了吗？”他声音哑得不像话。
苏怀镜点头，“听到了，像是小孩在哼。”
她说话时手没停，把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条压紧在他肋下伤口。她的手指发抖，但动作稳，一点一点收紧。
陈砚舟想动，刚一抬身就眼前发黑，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流。他咬牙撑住，目光扫过墙角——那里有一道血痕，是他刚才倒下时划出来的，血正顺着砖缝往下滴。
滴、滴、滴。
第三滴落下时，墙面忽然晃了一下。
不是震动，是光。
一道暗红色的光从砖缝里透出来，像水波一样荡开。接着，一个影子从墙上慢慢浮现。
是个孩子。
六七岁的模样，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赤着脚蹲在地上，手指沾着看不见的墨，在石面上一笔一笔画龙。
陈砚舟愣住。
他认识这衣服。
小时候母亲给他讲睡前故事，说她小时候也穿过这样的衣裳，住在山里的老宅子里。
苏怀镜屏住呼吸，往后退了半步，“这不是活人。”
孩子没抬头，只顾着画画，嘴里轻轻哼着调子，正是他们听到的那首童谣。
“大哥哥，妈妈说这里能躲坏人……”孩子突然开口，声音软软的，像隔着一层水，“只要画完龙，门就会开。”
说完，他又低头继续画，指尖划过地面，留下一道微弱的红光痕迹。
苏怀镜盯着那道光，低声说：“他在重复同一个动作，像是被困住了。”
陈砚舟伸手想去碰，刚抬手就被她拦住。
“别动。”她说，“你看他周围。”
他定睛一看，发现孩子四周的地砖接缝处，全刻着细如发丝的纹路，一圈圈绕成阵型，像是某种封印。
“这是记忆投影。”苏怀镜缓了口气，“不是鬼，也不是幻术，是被人用特殊手段留在这里的影像，只有特定条件才会激活。”
“什么条件？”
“血。”
她看向他手腕上的伤，“你的血触发了它。”
陈砚舟沉默片刻，忽然用残指在掌心划了一道。血涌出来，他抹在右手，然后缓缓贴向地上那条未完成的龙尾。
手掌刚碰到地面，整面墙轰地亮起。
血光顺着符文蔓延，像点燃了一张巨大的网。孩子的头慢慢抬起，眼睛是纯黑的，没有瞳孔。
“你是守家的人吗？”孩子问。
陈砚舟喉咙发紧，“我姓陈。”
“哦。”孩子歪头，“那你不是我哥哥。但我记得你的眼睛，和他一样红。”
话音落，他的身体开始变淡，最后一笔龙尾还没画完，身影就散了。
墙上的光也跟着熄灭。
只剩地上那条半截龙，还闪着微弱的红芒。
苏怀镜蹲下身，用指甲轻轻刮了刮砖面，“这些符文是陆家独有的密阵，三十年前就失传了。能建这种密道的，只有陆家直系血脉。”
“陆玄冥？”陈砚舟问。
“不一定是他。”她摇头，“可能是更早的一代。这地方不是临时藏身点，是祖传的避难所，专门用来躲朝廷追杀。”
陈砚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血还在流，滴在地上，每一滴都让符文亮一下。
他忽然想起来，母亲失踪前夜，曾抱着他坐在老屋门槛上，说：“砚舟，要是有一天走投无路，就去找‘画龙的地方’。”
那时候他不懂。
现在懂了。
“系统。”他在心里喊。
【检测到家族密道，需验证血脉纯度】
一行字直接浮现在眼前。
【验证失败，血液活性不足】
陈砚舟皱眉。他已经快没血可流了，再放一次可能直接昏死。
苏怀镜站起身，从药箱夹层摸出一个小瓶。琥珀色的液体在里面轻轻晃动。
“这是我做的精血引。”她说，“用你之前留下的头发和皮屑泡的，加了我的血稀释，能模拟活体反应。”
“你还留这东西？”
“防万一。”她抿嘴，“没想到真用上了。”
她拧开瓶盖，滴了一滴在龙图头部。
血珠滚落，接触到符文的瞬间，整条龙猛地一颤。
还差最后一笔。
陈砚舟深吸一口气，用左手残指蘸血，沿着龙脊划下去。
指尖划过最后一寸砖面。
“嗡——”
地面剧烈震动。
前方三丈外，一块石砖缓缓下沉，露出向下的阶梯。台阶很窄，两侧有凹槽，里面嵌着已经熄灭的油灯。
空气里飘来一股味道。
淡淡的，带着苦香。
陈砚舟闻到了。
苏怀镜也闻到了。
“药味。”她说，“很熟。”
“是卖药翁身上的那种。”陈砚舟低声道。
她点头，“他当年走的就是这条路。”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陈砚舟想站起来，腿一软差点摔倒。苏怀镜赶紧扶住他，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
“还能走吗？”
“不能也得走。”他说，“门开了，就不能回头。”
他们一步步挪过去，脚步声在空荡的通道里回响。阶梯入口黑漆漆的，看不清下面有多深。
就在他们即将迈步时，墙上的龙图又闪了一下。
这次没有孩子出现。
只有一行新浮现的字：
“哥哥，快跑。”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子慌乱中写下的。
陈砚舟盯着那三个字，心跳加快。
苏怀镜拉了他一把，“别看了，先下去。”
他点头，拄着黑伞，踩上了第一级台阶。
石阶冰冷，脚下传来轻微的摩擦声。他往下走了两步，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像是有人在看。
他回头。
墙上的龙图已经暗了。
但那行字还在。
“哥哥，快跑。”
最后一个字的末尾，有一滴新鲜的血正顺着砖缝往下流。
陈砚舟的伞尖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