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光晕熄灭的瞬间，心试区域幽光流转，无声地将林枫吞没。
外界的一切骤然远去。没有天崩地裂的战场，没有凌厉绝伦的攻击。只有一片空蒙的灰白，无边无际，无上无下。
林枫立于这片虚无的中心，感觉自身的存在都变得稀薄。五感被剥离，唯剩意识在绝对寂静中沉浮。
忽然，前方灰白涌动，凝聚出一面镜子。
镜非实体，光晕流转，镜面平滑如最幽深的寒潭。林枫看向镜中，镜中也有一双眼睛看向他。那是他自己的倒影，分毫不差，黑袍，黑发，眉眼冷峻，眼神深处是化不开的执拗与警惕。
但下一刻，镜中之影，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弧度。
那弧度与林枫惯常的冷硬不同，带着三分邪气，七分…玩味。
“力试，过得漂亮。”镜影开口，声音与林枫一般无二，却多了几分慵懒的磁性，“以混沌吞破灭，想法不错。可惜，蛮力终是下乘。”
林枫沉默，心神绷紧。他预感到这心试绝非寻常幻境攻心。
“心试，验的是何心？”林枫冷声问向镜影。
“何心？”镜影笑了，缓步从镜中走出，立于林枫面前，两人气息、样貌、修为波动，竟完全一致，宛如双生。“自然是…你最放不下的，最恐惧失去的，最渴望攥紧的…那颗执念之心。”
他绕着林枫踱步，目光如同打量一件有趣的藏品。
“让我看看…哦，找到了。”镜影在林枫身前站定，眼中邪光一闪，“是那个女人。那个叫璃的先天灵体。温软，纯净，肯为你舍命…真是令人心动，也令人…嫉妒。”
话音未落，镜影身后灰白之气翻滚，竟迅速勾勒出璃的身影！栩栩如生，连眸中那份独有的清澈与依恋都一般无二！她朝着镜影走去，脸上带着林枫熟悉的微笑，伸出手，似要触碰镜影的脸颊。
林枫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明知是幻，但那身影，那神态，与他心中珍藏的画面重叠，瞬间引动了最深处的情感波澜。一股暴戾的杀意混着酸涩的刺痛，自心底凶猛地窜起！
“你找死！”林枫低吼，混沌星力不受控制地涌向拳端，就要轰出。
“看，”镜影却不闪不避，反而张开双臂，似要拥抱走来的璃，脸上露出满足而诡异的笑容，“这就是你的执念。因恐惧失去而生的暴怒，因贪恋拥有而起的杀心。你的混沌道，你的冷静果决，在触及此念时，不堪一击。”
轰！
林枫的拳头在距离镜影面门寸许处硬生生停住。劲风激荡，吹动了镜影的发梢，也吹散了那刚刚凝聚的璃的幻象。
镜影啧啧摇头，眼中尽是嘲弄：“控制住了？很好。但压下去的怒火，并不会消失，只会变成心魔的燃料。让我再添一把火如何？”
灰白空间再次变化。这一次，浮现的却是葬星古渊，是流火之域！画面中，璃的身影被冥尊魔爪洞穿，被苍白火焰吞噬，被无数狰狞魔影撕碎…一幕比一幕惨烈，一幕比一幕真实！每一次璃的陨落，都伴随着她最后望向林枫方向那凄绝而不舍的眼神！
“不——！！！”
林枫神魂剧震，尽管理智在尖叫这是幻象，但情感却如同被千刀万剐！那些画面击中了他心底最深的恐惧——失去她。狂暴的戾气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绞痛，如同火山在他胸中爆发！混沌领域失控般张开，新生力量疯狂奔涌，竟隐隐有暴走反噬的迹象！
“对！就是这样！”镜影兴奋地低语，他的身影在林枫心神剧烈动荡时，似乎凝实了一分，“愤怒吧！恐惧吧！让你的执念燃烧！这才是你最真实的力量源泉！何必压抑？拥抱它！占有她！毁灭一切可能夺走她的威胁！这才是吞天的真意！吞噬万物以养己身，守护己欲！”
充满诱惑与煽动性的耳语，直接钻入林枫识海，与他心中翻腾的负面情绪共鸣。
混沌元婴光芒乱闪，变得忽明忽暗。林枫双目泛起血丝，气息起伏不定，似乎真的要被那镜影引动的执念与心魔吞噬。
就在这心神即将失守的临界点——
一丝清凉温润的触感，毫无征兆地，自他紧握的掌心传来。
那不是幻象。是真切切，属于璃的体温，和她渡过来的一缕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先天灵机。
这缕灵机，如同混沌暴风雨中一盏不灭的孤灯，瞬间照亮了他混乱的心神。
“枫…”璃的声音，并非来自幻象，而是透过某种玄妙的联系，隐隐约约，带着担忧与呼唤，穿透了这片心试空间，直接响在他的心湖。
林枫浑身一震，眼中血色迅速褪去。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明明身在这心试幻境，他却仿佛能透过虚无，看到龙骨殿堂中，那个紧握着他冰冷手掌的女子。
是了。
他的执念是她。
但他的道，从来不只是为了占有与守护。
混沌之初，非为毁灭，而在包容。分定清浊，衍生万物。他的路，是于毁灭中开辟新生，于绝境中觅得一线天光。若因恐惧失去而堕入偏执疯狂，那与魔族掠夺吞噬的欲望何异？与这镜影所诱，又有何别？
守护，不是将她囚禁于绝对安全的幻梦，而是与她并肩，踏破前路荆棘，迎接风雨，共同成长。
爱欲，可以炽烈，但绝非盲目占有与毁灭一切的疯狂。
一念通明，心湖澄澈。
那翻腾的戾气，如同遇到骄阳的冰雪，迅速消融，化为一种更为深沉坚定的力量。混沌元婴重新稳定下来，光芒内敛而纯粹，甚至比之前更加圆融。
林枫缓缓抬起头，看向对面神色已然微变的镜影。
“你错了。”林枫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穿透一切虚妄的力量，“她是我的执念，亦是我的心灯。惧失去，方知珍惜，因深爱，故需更强。此念催我前行，而非令我沉沦。”
他向前踏出一步，周身混乱的气息尽数收敛，唯有眼神亮如寒星，直视镜影：“吞天之道，吞的是灾厄，是劫难，是阻道之敌！而非吞噬本心，沦为己欲之奴！你以此等幻象乱我心志，不过是…”
林枫嘴角也勾起一抹弧度，与镜影那邪气的笑不同，这是勘破虚妄后的冷冽与自信。
“不过是我心中残存怯懦与偏执所化的影子罢了。”
“散。”
最后一个字吐出，不带任何法力，却蕴含着林枫此刻坚定无匹的心念意志，如同敕令。
镜影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身影开始剧烈波动，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不…这不可能…执念深种，岂能如此轻易…”
话未说完，整个灰白空间，连同那面心镜，如同摔碎的琉璃，寸寸龟裂，化作无数光点消散。
眼前景物再次清晰，林枫发现自己已然回到了龙骨殿堂，依旧站在第二个光晕区域之内。光晕正迅速黯淡。
他侧过头。
璃就站在光晕区域之外，紧紧握着他的右手，指尖冰凉，掌心却全是汗。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显然刚才不顾一切试图穿透试炼屏障传递心念与灵力，对她消耗极大，甚至可能反噬自身。
见林枫看来，眼眸恢复清明，璃紧绷的心弦一松，脚下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林枫一步跨出光晕，及时将她揽入怀中。
“胡闹。”他低声斥道，声音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微颤，搂着她的手臂紧了又紧。方才心渊沉浮，若无她最后那缕灵机与呼唤，后果不堪设想。
璃靠在他胸前，虚弱的笑了笑，声音细若蚊蚋：“我感觉到…你很痛苦。我害怕…不能让你一个人…”
她抬起手，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心。“第二试…过了吗？”
“嗯。”林枫点头，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软与生机，心中最后一丝因幻象而起的波澜也彻底平息。他看向殿堂中央那暗红逆鳞与龙骨虚影。
第二试光晕彻底熄灭。
仅剩最后一道光晕——证道试，幽光流转，静静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