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五年九月四日,川西高原,班佑。
右路军指挥部内气氛凝重。一份来自左路军的电报摆在桌上,字句简洁却含义深重:张国焘以阿坝地区粮食短缺、葛曲河涨水难以渡河为由,命令已抵达班佑地区的右路军先头部队携带粮草,南下阿坝会合。
几乎同时,另一条消息在高层传开:张国焘已决心放弃北上,执意南下。
中共中央紧急磋商。眼下红一、三军团已前出至俄界(今甘肃迭部县高吉村)一带侦察道路,中央随右路军主力及红八军团滞留班佑。分歧已摆上台面,裂痕难以弥合。
为争取团结、维护北上方针,中央决定再做努力——重点争取红四方面军政委陈昌浩。若能说服这位在四方面军中颇有影响力的领导人,或许还能影响张国焘的决策,或至少确保右路军内部稳定。
接连两日,中央领导人与陈昌浩进行了多次恳谈。分析形势,陈述北上的必要性与可行性,强调与红二十五军靠拢、打开抗日局面的重大意义,并指出南下川康边将面临敌军重兵围堵、人口稀少、物资匮乏的困境。
然而,陈昌浩态度明确而坚决。他始终表示:左路军的行动,必须等待张国焘总政委的指示。个人服从组织,局部服从全局,右路军不能单独行动。对于中央陈述的北上理由,他倾听,却未置可否,更未作出任何推动左路军北上的承诺。
磋商陷入僵局。
此时,右路军序列中,红一、三军团已北上俄界,驻地相对孤立。而红八军团自包座战役后,一直以“战后休整”为由,驻防于中央驻地周边,并未远调。秋成深知历史走向,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变故,尤其是陈昌浩在极端情况下可能采取的“挟持”行动。红八军团齐装满员的四个团、近万兵力,以及那十八门令人忌惮的迫击炮,无形中成为中央身边最坚实的盾牌,也给了中央在严峻局势下继续周旋的些许底气。
九月八日、九日,中央再度与陈昌浩及前敌指挥部部分干部会谈,气氛一次比一次紧张。北上与南下的争论已近乎摊牌。陈昌浩坚持南下的主张越发强硬,甚至提出执行张国焘“武力解决”的激进言论(后被劝阻)。最后一线希望破灭。
九月十日,凌晨。
中央驻地灯火通明,决策已定。继续滞留,不仅北上计划将彻底落空,整个中央及随行部队的命运亦将陷入不可预知的险境。
拂晓前,中共中央、军委纵队悄然集合。红八军团奉命担负护卫任务,全军即刻开拔,向俄界方向北进。
与原历史略有不同的是,此次行动并非“秘密出走”。在部队开拔前,中央正式通知了徐总指挥和陈昌浩:鉴于北上方针无法实现统一,为贯彻中央决议,现中央独自率部北上。通知简洁而郑重,表明了光明正大的态度。
接到通知的陈昌浩,在指挥部内脸色铁青。他望向窗外,晨曦微露中,红八军团的队伍正秩序井然地开拔。四方面军的将领们聚集一旁,神情复杂。一方面,红军不打红军的底线共识约束着所有人;另一方面,红八军团在包座展现的强悍战斗力,以及此刻严密护卫中央的态势,形成了一种无言的威慑。最终,没有命令下达去阻拦。
红八军团以战斗行军队形,将中央及军委纵队护卫在中间,沿着包座河向北,经求吉寺、嘎哇,向俄界疾进。队伍沉默而迅速,只闻脚步声、马蹄声与辎重车辆的滚动声。秋成骑马行于队列前段,不时回首望一眼中央领导人的乘骑,目光警惕地扫过两侧山野。
九月十二日,俄界。
一座藏式木楼内,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紧急召开。与会者面色严肃,气氛沉重。会议首先讨论了张国焘分裂党和红军的错误,通过了《关于张国焘同志的错误的决定》。
紧接着,会议着眼现实,做出重大组织调整:为适应新的斗争形势,精简机构,统一指挥,决定将红一军团、红三军团、红八军团及军委纵队,共约二万五千人,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支队”。
其中,红八军团整体改编为陕甘支队第四纵队。鉴于此时三个主力军团虽历经损耗但基本建制犹存,为保持战斗力连续性,决定纵队下仍暂保留团级编制。秋成任陕甘支队副司令员兼副参谋长,同时兼任第四纵队司令员;黄苏任第四纵队政治委员,邓萍任参谋长。第四纵队下辖第六十一、六十二、六十三、六十七团,以及由原军团后勤单位改编的勤务团(团长刘文启,政委李福顺)。原红八军团炮连升格为陕甘支队直属炮营,由黄立任营长,归属支队统一调遣。(此时的陕甘支队有两个副司令员)
会议强调了团结与纪律,号召全体指战员坚定北上信念,克服一切困难,向甘南前进,与红二十五军靠拢,开创陕甘革命新局面。
九月十三日,晨雾散尽。
俄界村外的空地上,“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支队”的旗帜在高原寒风中猎猎作响。改编后的队伍重新集结,面貌焕然一新又似曾相识。
司令员做简短动员后,支队浩浩荡荡开拔,离开俄界,向东北方向的岷县(今甘肃岷县)地区进发。
第四纵队作为支队的重要组成部分,行军序列严整。秋成与黄苏并行在纵队前方,回首望去,队伍绵延不绝,战士们的脸庞虽经风霜却目光坚定。他们身后,是已然跨越的万水千山;前方,是黄土高原的沟壑与依然未知的征途。
雪山草地已过,分裂危机暂缓,但北上的路,依然在脚下延伸。陕甘支队,这支浓缩了中央红军精华的铁流,正以新的番号与编制,踏上了通往黄土高原、通往陕北、通往抗战前线的最后一段长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