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军第四旅接到命令后,连夜急行军向南面近百里的金鸡崖战场赶去。士兵们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军官的催促声和马蹄声在山谷间回荡。天际泛白时,队伍已能看到前方河谷升起的硝烟。
太阳刚洒在河谷,第四旅前锋便抵达战场北侧。他们没有休整,旅长袁镛直接下令投入战斗。早已在清晨就被川军第六旅、警卫旅轮番攻击的红八军团阵地,压力骤然升高。
拥有了生力军的川军,在数十门迫击炮的掩护下,向金鸡崖东西两岸阵地发起集团式冲锋。炮火覆盖了山脚、山腰,甚至向庙岗、老羊山等制高点延伸。炮弹虽不能准确命中反斜面的红军主阵地,但数量太多,爆炸掀起的尘土和声浪压制着战壕里的战士。许多人被震得耳鼻出血,不得不暂时低头躲避,无法有效射击。
川军步兵趁着炮火掩护,黑压压地涌向山脚锯齿战壕。轻重机枪在后方架起,弹雨泼向红军阵地。
在庙岗观测点的黄立,从望远镜里看到了北面新抵达的川军部队已全面展开攻击。他放下望远镜,对身旁的炮手下令:“一号炮,转向山后,目标山后北侧山顶裸露岩壁。榴弹,一发试射——放!”
炮口微调,炮弹呼啸而出。
“轰!”
炮弹在北侧山顶炸开一团烟尘。那是一座光秃秃的石山,爆炸格外显眼。
几乎同时,战场北面东边的山腰——金寨顶、中咀岗一带,树丛和岩石后突然跃出无数灰色身影。
六十三团团长孙永胜、六十七团团长刘干臣,带着隐蔽等候了一夜的四千多名战士,如猛虎下山,直扑川军第四旅和警卫旅的后背。
川军后卫部队完全没料到身后会有伏兵。警戒哨刚鸣枪示警,红军的班排已穿插到跟前。手榴弹在敌军队列中炸开,机枪从侧翼扫射。川军后卫瞬间被打乱,军官找不到士兵,士兵看不到长官。
四千多名红军以班排为单位,像一把把尖刀,插入川军后方。第四旅和警卫旅的注意力全在前方金鸡崖,后方一乱,整条战线开始动摇。各部队被逐渐压制在流沙河沿岸狭窄的河谷内,进退失据。
庙岗上,黄立见时机成熟,厉声下令:“一号炮、二号炮,目标河谷敌军队形密集处!全连剩余五十三发炮弹,全部打光!急速射——放!”
两门迫击炮炮管发烫,炮弹一发接一发砸向河谷。爆炸在川军人堆中连续绽放,残肢断臂飞起,惨叫声被轰鸣淹没。
与此同时,六十二团团长严凤才率全团从庙岗及周边山脊阵地跃出。“全体冲锋!”,他率先挺着刺刀向山下冲去。战士们如同灰色的潮水,从山坡席卷而下。
六十一团在六十二团发起攻击后,大部转过身,阻击南面的第六旅。
三个红军团——六十二团正面压上,六十三团、六十七团背后穿插,彻底将川军两个旅割裂、包围。红军发挥了一贯的穿插歼敌战术,战斗中以班为单位,相互掩护,分割围剿。往往是一个班吸引火力,另一个班从侧翼突入,第三个班堵住退路。
河谷中,一个川军士兵看着四周越来越多的红军,突然蹲下身,把步枪丢在泥地里,双手抱头。这动作像传染了一样,附近的士兵纷纷效仿。
“投降了!我们投降!”
“别打了!缴枪!”
随着第一个士兵丢枪,抵抗的意志迅速瓦解。成片的川军放下武器,举起双手。军官试图喝止,但很快被淹没在溃兵中。
两个旅长——段绶章和袁镛,在亲信拼死掩护下,带伤向北逃窜。四个团长,三个被俘,一个在混乱中被击毙。
至此,川军警卫旅、第四旅,在金鸡崖河谷被红八军团合围一口吃掉。
富林镇内,第六旅旅长王泽浚听到了北面骤然激烈又很快湮灭的枪炮声。他以为第四旅加强进攻后,终于突破了赤匪的阵地。
但没多久,一个满身尘土的通讯员连滚爬爬冲进旅部,脸白如纸:“旅座!北面……北面的援军没了!赤匪正在向富林压过来!”
王泽浚愣住:“没了?什么意思?”
“全军覆没了!警卫旅、第四旅,全被赤匪吃掉了!现在赤匪正从北面压过来!”
王泽浚感到一股冷气从脚底直冲脑门。他不知道赤匪怎么办到的,但两个旅的覆灭意味着富林已成死地。
“撤!”他猛地反应过来,“命令各部,向西撤退!快!”
命令刚传下去,西边熊家坪方向突然响起密集枪声。原来在北面山谷发动总攻后,驻守老羊山制高点的六十一团三营就顺着山腰线南移,直插第六旅的西进退路隘口熊家坪。
不到一刻钟,一个连长带着几个浑身烟尘的士兵狼狈跑回,哭喊道:“旅座!熊家坪被赤匪偷袭,丢了!西边的路断了!”
王泽浚怒火冲天,拔出手枪,对着那几个刚从熊家坪逃回的士兵“砰砰”就是几枪。士兵们愕然倒地。
这时,又一名通讯员冲进来:“旅座!赤匪开始进攻富林了!北面、山坡上都在交火,兄弟们顶不住了!”
王泽浚脸色铁青,咬牙道:“命令各部,坚决堵住!一步不许退!”
说完,他转身对身旁的两个团长和几十名亲信道:“跟我走。”
他们趁乱跑到渡口,抢了三条渡船,顺大渡河向下游仓皇逃去。
富林镇内的第六旅士兵见旅长、团长都跑了,抵抗意志彻底崩溃。成连成营的士兵放下武器,向红军投降。
至此,川军在汉源地区部署的第六旅、警卫旅、第四旅,三个主力旅被红八军团在金鸡崖黏住、合围、歼灭。汉源地区门户洞开,红军主力无需再远走安顺场、泸定桥,便可由此渡过大渡河北进。
战斗结束两个时辰后,一份战报被通讯员加急送往东面。通讯员徒步沿原路狂奔,赶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抵达金口河以西约五十里的马托村——红八军团军团部临时驻地。
参谋长邓萍接过战报,详细看完,脸上绽开笑容,对坐在一旁的秋成道:“好啊!一战定汉源!咱们八军团的任务完成了,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秋成也松了口气,点了点头。他起身走到桌边,对等候的参谋文书道:“记录命令。”
“一,杨汉章六十一团伤亡较大,驻守富林、金鸡崖一带,负责休整补充,同时搜集、赶造渡船,为大军渡河做准备。
“二,严凤才率六十二团清剿流沙河河谷的富庄、九襄等地残敌,巩固后方。
“三,刘干臣率六十七团向西北攻击飞越岭垭口,占领后监视泸定方向敌军动向。
“四,孙永胜率六十三团进攻已空虚的汉源县城,占领后继续向北推进至新庙,构筑防线,防备天全、荥经方向之敌。”
通讯员复述无误,敬礼离去。
秋成走到院中,望向西北方向。晚风拂过,带着河谷的硝烟味和远山的寒气。
“富林拿下了,渡口在我们手里。”他的声音平静,“接下来,该让主力过来了。”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群山,看到更远的远方——那里是雪山,是草地,是更遥远更艰苦的征途。
“但过了河,前面的路……”秋成没有说下去。
邓萍也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沉默片刻,低声道:“是啊,雪山。”
两人并肩而立,身后是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战场,眼前是横亘前路的巍峨群山。河风凛冽,隐约已带着雪山的气息,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