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哀?”
面对荷鲁斯那带着神性威压的咆哮,被倒吊在逆十字架上的康拉德·科兹,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发出神经质的尖叫,也没有因为剧痛而抽搐。
他只是地吐出了一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血痰,精准地落在战帅那双黑金战靴上。
“啪。”
在这死寂的地牢里,这一声轻响显得格外的刺耳。
科兹抬起头,双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也如冰川般透彻的清醒。
“荷鲁斯,你还没看懂吗?”
科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稳。
“我从未效忠过任何人。我没效忠过那个在泰拉王座上发光的人,自然也不会效忠你这个把灵魂卖给寄生虫的蠢货。”
“我只效忠于我的‘正义’。”
他看着荷鲁斯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而现在的你,荷鲁斯·卢佩卡尔,是这个银河系最大的罪犯。审判你,不需要理由,只需要……时机。”
“时机……”荷鲁斯眯起眼睛,看着这个疯癫的兄弟,“你所谓的时机,就是躲在阴沟里,像老鼠一样算计你的兄弟?”
“不。”
科兹眼中的嘲弄更甚。
“算计?不,那是‘必然’。”
“当我在努凯里亚见证天机断绝的那一刻起,就看到了……哪怕没有了预言,你们这群蠢货也会沿着惯性,一头撞向毁灭。”
思绪,随着科兹的低语,回溯到了那个改变一切的时间节点。
元婴道场内。
当时的科兹,正处于一种极度的狂躁之中,哪怕是有道场的隔绝,脑海里也不受控制的回忆之前充斥的无数个星球燃烧的画面。
他想尖叫,抓挠自己的脸皮,试图把那些画面从眼球里抠出来。
然后。
就在一瞬间。
“嗡——”
世界,安静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在瀑布下站了几千年的人,突然被扔进了绝对真空的宇宙深处。
原本充斥在脑海中日夜折磨他的尖啸声,受害者的哀嚎声,星球破碎的轰鸣声……
全部消失了。
预言的画面中断了。
未来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迷雾。
对于普通的预言者来说,这可能是丧失天赋的恐慌。
但对于康拉德·科兹来说,这是他自出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绝对宁静”。
他并没有惊慌。
在那极度的死寂中,这位一直被认为疯癫的原体,展现出了他真正可怕的一面。
眼神从浑浊瞬间变得清澈。
一直被无数噪音干扰的大脑,此刻像是一台刚刚散热完毕的超级计算机,开始以一种令人恐惧的冷静逻辑,高速运转。
“噪音消失了。”
科兹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不再颤抖。
“不是我疯了,是这个世界安静了。”
赫克托虽然改变了此方世界的走向,但他算漏了一点:
哪怕在另一个宇宙的记录中,都从未出现过一个拥有了“绝对理智”的午夜幽魂。
这,也是变数。
在随后的返航途中,科兹独自一人坐在漆黑的船舱里,看着窗外流逝的星光。
预言看不到了,未来模糊了。
但这是否意味着,原本看到的那些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科兹闭上眼睛,感受着飞船引擎熄火后,船体依然在真空中滑行的那种力量。
“惯性。”
科兹猛地睁开眼,他在地板上用指甲刻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词。
“即便截断了河流的视线,并不代表河水停止了流动。”
“未来是有惯性的。”
没有了预言的干扰,科兹开始用纯粹的逻辑推理去推导未来。
他想到了福格瑞姆那病态的完美主义,想到了荷鲁斯那深埋心底对父亲的嫉妒与恐惧。
还有帝皇那接近傲慢的沉默,帝国那日益腐朽的官僚体系。
“这些因素都还在。”
科兹在黑暗中低语,声音冷静得像是在宣读一份尸检报告。
“人性的贪婪、邪神的腐蚀、帝国的弊病……这些推动力只要存在,那么无论能不能看见未来,车轮都会碾过去。”
“大叛乱,不可避免。”
得出了这个结论后,科兹笑了。
对这个荒谬宇宙深刻的嘲笑。
作为“审判者”,该怎么做?
去告密?
没人会信一个疯子。
去正面阻止?
那是鲁斯那种莽夫才干的事。
“我要做一把刀。”
科兹做出了决定。
“一把藏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影子里,在最关键时刻,刺入罪魁祸首心脏的刀。”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必须消失,彻底消失。
连赫克托都不能找到他。
科兹敏锐地察觉到了“灵网”的存在,实则是赫克托看向银河的眼睛,是他布局的重要节点。
“只要带着终端,就会被定位,就能被找到!”
于是,科兹玩了一手完美的“金蝉脱壳”。
他将第八军团“午夜领主”的旗舰灵网核心,自己的原体通讯代码,甚至是一部分带有他强烈灵能波动的私人物品,全部剥离下来。
把这些东西打包,放置在一艘无人驾驶的护卫舰上,设定好航线,让它飞往了一个荒无人烟的死寂世界。
这就是为什么后来赫克托几次灵网共鸣时,都发现不了科兹身影的原因。
科兹根本就不在灵网终端附近!
他只身一人,驾驶着一艘没有任何涂装,关闭了所有信号的古老穿梭机。
像是一具尸体一样,在亚空间和现实宇宙的夹缝中漫无目的地漂流。
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了四神噪音的干扰,他对亚空间本质的感知达到了极致。
其实,他是所有原体中,对亚空间力量最敏感的人。
所谓的预言噪音,就是科兹对于亚空间以太流动敏感的天赋之证!
就在那漫长的漂流与潜伏中,凭借和亚空间的近距离,凭借这个之前都被掩盖的天赋,他成为了继圣吉列斯之后,第二个自发进入“结茧”状态的原体。
黑色的阴影如同实质的丝线,将他在驾驶舱内层层包裹。
当科兹再次破茧而出时。
他不再只是那个被预言折磨的疯子。
掌控了恐惧,他成为了阴影的主宰。
后来,科兹截获了通讯的信息,取回了灵网终端,确认了自己的推导完全正确。
荷鲁斯,反了。
就在复仇之魂号降临伊斯特凡星系,就在那场兄弟大战发生前。
科兹动了。
没有选择像个英雄一样跳出来拯救谁。
他知道,那样毫无意义,只会送死。
他驾驶着那艘如幽灵般的穿梭机,利用刚刚觉醒的“阴影行走”能力,在复仇之魂号短暂降下虚空盾的间隙。
像一滴融入大海的墨水,无声无息地吸附在了这艘荣光女王级战列舰的船底。
潜入了进去。
之后的科兹,就生活在复仇之魂号的通风管道里,废弃舱室中,甚至是荷鲁斯王座的阴影下。
像是一只最有耐心的蜘蛛,编织着一张死亡的网。
他亲眼目睹了圣吉列斯与荷鲁斯,在伊斯特凡上的那场悲壮决斗。
在那一刻,当圣吉列斯被打断翅膀,当大天使的鲜血洒落长空时。
躲在通气管里的科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腕,直到把那块肉咬烂,才强行按捺住了跳下去帮忙的冲动。
理智告诉他:不行。
跳下去,救不了人,自己也得死。
必须忍。
忍到荷鲁斯最得意,最虚弱,最意想不到的一刻。
直到那抹流光浮现。
直到赫克托那惊天动地的一剑穿越星河,重创了荷鲁斯。
直到这艘战舰为了保护垂死的战帅,逃入亚空间深处。
在那一刻,科兹知道。
审判的时间,到了。
“你以为你赢了吗,荷鲁斯?”
科兹的声音将思绪拉回了现实。
他看着面前这个不可一世的战帅,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畏惧。
“你没有算到我,是因为你傲慢。你觉得疯子没有逻辑,你觉得预言者离开了预言就是废物。”
“但我用事实告诉你。”
“当一个疯子开始思考的时候,就连神,也会流血。”
科兹晃动了一下被钉穿的手腕,鲜血淋漓,但他似乎很享受这种痛楚。
“我虽然没能杀了你。”
“但我已经在你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科兹那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荷鲁斯胸口的伤疤。
“恐惧的种子。”
“你现在每次走进阴影里,每次听到背后的脚步声,甚至每次呼吸……你都会想:是不是还有一把刀在等着我?”
“你永远也别想安宁了,我的兄弟。”
“这就是我对你的……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