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天神将昊宇的倨傲与掠夺之言,如同寒冰坠入沸油,瞬间点燃了万墟道宗所有生灵的怒火。他们刚刚在寂灭浪潮与墟瞳的死亡凝视下艰难求生,建立起这片净土,岂容这些高高在上的神族前来摘取果实,甚至妄图将他们收为奴仆?
然而,未等聂枫等人的怒火彻底爆发,李汐沅那平淡却蕴含着不容置疑道威的声音已然响起。同时,那股若隐若现、仿佛能包容并稀释“存在”本身的“道衍无间”领域意境,如同无形的深渊,横亘于墟垣之前,让昊宇神将及其麾下神兵凝聚的神圣威压泥牛入海,更是让他们从心底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昊宇神将脸上的倨傲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疑。他金色的神瞳死死盯着李汐沅,试图看穿这个仅仅表现出真仙初期波动的下界修士的底细。那模糊的领域,那尊古怪的石碑,还有此人身上那种凌驾于力量层次之上的淡漠道韵,无一不超出了他对下界认知的范畴。
“汝……究竟是何人?此道,非下界所能承载!”昊宇神将的声音低沉了几分,收起了部分轻视,但神界的威严依旧不容冒犯,“抗拒神谕,便是与整个神界为敌!这古神战场的寂灭之患,必须由神界主导净化,此乃维系诸天平衡之责!尔等私据重器,抗拒净化,莫非与那寂灭源头有所勾结?”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若是寻常势力,早已心惊胆战。但李汐沅只是嘴角微扬,勾起一抹带着淡淡嘲讽的弧度。
“神界之责?便是强取豪夺,视下界生灵如草芥?”李汐沅目光扫过那华丽的巡天神舟,以及舟身上那些玄奥却充满压迫感的神纹,“吾之道,乃归墟大道,包容万有,界定终始。寂灭,亦只是吾道一隅。净化与否,如何净化,当由我万墟道宗自行定夺,不劳神界越俎代庖。”
他向前踏出一步,周身那模糊的“无间”领域微微荡漾,墟碑随之共鸣,一股更加浩瀚苍茫的道韵弥漫开来,竟将巡天神舟散发出的神圣光辉都隐隐压制了下去。
“若要战,那便战。”
“若想谈……”李汐沅目光平静地看向昊宇,“就让能做主的人来。你,还不够资格。”
“狂妄!”昊宇神将身后一名真仙初期的神兵怒喝出声,手中神枪一指,一道凝练至极、蕴含破邪神则的金光便撕裂虚空,直刺李汐沅面门!这一击含怒而发,威力足以重创同阶修士。
然而,李汐沅甚至未曾抬眼。他身后侍立的玄骨,眼中幽蓝魂火骤然暴涨,灰白色的手掌抬起,一股精纯的、蕴含着归墟道韵的死寂之力迎了上去。那璀璨的神圣金光在触及灰寂之力的瞬间,竟如同被投入了无底深渊,光芒迅速黯淡、分解,最终无声无息地湮灭,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玄骨收回手掌,沉默地退回原位,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他身上那与墟碑同源、却更为深邃的死寂道韵,让昊宇神将瞳孔再次收缩。这个看似只有炼虚巅峰的灰肤青年,对死寂力量的掌控,竟如此诡异而强大!
云芷背后的晶蝶翅膀轻轻扇动,点点星辉般的灵光洒落,交织成一张无形的情感灵网,悄无声息地笼罩向对方。昊宇神将等人立刻感到心神一阵莫名的烦躁与恍惚,体内神圣力量的运转都出现了一丝滞涩,虽瞬间便被他们以强横的神魂力量驱散,但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这个化神期的小蝴蝶,竟能影响他们的心神?
星尘所化的光团则环绕墟碑加速旋转,引动周天星辰残骸的微弱共鸣,一丝丝星辰寂灭的道蕴如同无形的枷锁,隐隐施加在巡天神舟的防御光罩上,使其光芒微微波动。
聂枫、蛮骨、敖烬、木青四人气机勃发,剑意、蛮荒战意、雷火之威、青帝生机交织在一起,虽境界略逊,但那百战余生的惨烈气势与坚定不移的信念,竟丝毫不弱于对方的神兵。
万墟道宗展现出的潜力与团结,尤其是李汐沅那深不可测的“道”,让昊宇神将意识到,强行出手,即便能胜,也必然是惨胜,甚至可能无法留下这个诡异的白衣道祖,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昊宇神将脸色铁青,心中权衡利弊。神界内部也非铁板一块,不同神域、不同神族之间亦有纷争。他此行任务是巡查并评估古神战场异动,若能为神界攫取利益自然是大功一件,但若因此为一个下界势力损兵折将,甚至结下深仇,未必划算。尤其是,这个势力掌握的力量,似乎对寂灭有独特的克制之法,或许……有利用价值?
僵持的气氛几乎凝滞。巡天神舟上的神纹明灭不定,万墟道宗这边人人屏息,准备迎接可能爆发的神战。
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嗡——”
一股远比昊宇神将等人更加恢弘、更加纯粹、仿佛源自宇宙本源法则的恐怖神威,毫无征兆地自古神战场另一个方向降临!这股神威充满了古老、威严、以及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其层次之高,远超真仙(真神)范畴,至少也是……金仙(神君)级别!
无论是昊宇神将等人,还是万墟道宗一方,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至高神威所震慑!
只见遥远的天际,一道纯粹由法则凝聚而成的金色虹桥横跨虚空,瞬间延伸而至。虹桥之上,站着三道身影。
为首者,是一名身穿素白神袍,面容模糊仿佛笼罩在时光迷雾中的女子。她并未散发任何迫人的气势,但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整个宇宙法则的中心,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与臣服。其气息,深不可测,正是那金仙神威的源头!
她身后左侧,是一名身着星辰战甲,面容冷峻的魁梧神将,其实力赫然达到了真仙巅峰!右侧,则是一位手持玉册,神情温和中带着睿智的青袍神官,亦有真仙后期修为。
这三人一出现,昊宇神将及其麾下神兵脸色瞬间大变,慌忙收起兵器,躬身行礼,姿态恭敬无比:“参见曦月神君!不知神君法驾降临,未曾远迎,望乞恕罪!”
曦月神君?神君!
李汐沅目光微凝。神界的神君,相当于修仙体系中的金仙,是真正迈入了高阶神位的存在,足以统御一方神域,实力滔天。没想到,竟然会引动这等人物亲自降临古神战场。
那名为曦月的神君,并未理会昊宇等人,她那仿佛能洞穿万古的目光,先是扫过残破却生机暗藏、秩序初显的万墟道场,在生机复苏的造化源树上停留一瞬,闪过一丝讶异,最终,落在了墟碑之上,以及碑前傲然而立的李汐沅身上。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直透本源的力量,让李汐沅感觉自身的归墟道种都微微一颤,仿佛被看了个通透。
片刻后,曦月神君空灵而威严的声音响起,不再是神语,而是直接响彻在所有生灵心神深处的道音:
“归墟之道……没想到,在此纪元,于此绝地,竟能再见此道萌芽。”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与……审视。
李汐沅心神一震!对方竟一口道破了他的根本大道!而且听其语气,似乎对“归墟之道”并非一无所知!
“阁下认得吾道?”李汐沅沉声问道,体内归墟道衍炁暗自运转,墟碑道韵与他紧密相连,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变故。
曦月神君微微颔首,模糊的面容上看不出表情:“太古有墟,其道渊深,纳万界终始,掌纪元轮回。然,道途多舛,传承几近湮灭。汝能于此地重立此道,聚拢残烬,抗衡寂灭,实属不易。”
她的话语,印证了李汐沅的猜测,归墟之道在太古时期确实存在过,而且似乎牵扯极大!
“神君此来,意欲何为?”李汐沅直接问道,不卑不亢。面对金仙级存在,任何虚与委蛇都毫无意义。
曦月神君的目光从李汐沅身上移开,再次望向那深邃的古神战场核心,放逐之眼的方向,语气变得有些缥缈:“寂灭潮汐将至,墟瞳苏醒加速,此乃波及诸天万界之大劫。神界,亦无法独善其身。”
她顿了顿,重新看向李汐沅:“汝之归墟道,于抵御寂灭,或有奇效。神界需要了解此道,亦需要此地的‘坐标’与‘变数’。”
昊宇神将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不甘,却不敢出声。
“所以,神界是要接管,还是合作?”李汐沅捕捉到了关键词——“需要”、“合作”。
曦月神君轻轻摇头:“神界无意直接接管此地。但,需在此设立‘前哨’,监测寂灭动向。同时,神界愿以‘法则金文’、‘神晶源粹’及相关寂灭情报,换取有限度的合作,以及……对你,李汐沅,归墟道祖的观察权。”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交易姿态,但比起昊宇的强取豪夺,已然是承认了万墟道宗的存在与李汐沅的地位。
“观察权?”李汐沅挑眉。
“归墟之道,重现世间,其走向,关乎重大。神界需确保,此道不会成为另一个‘墟瞳’。”曦月神君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为底线。”
李汐沅沉默。他明白,在实力不对等的情况下,这已是对方能给出的最大“善意”。直接拒绝,很可能引来雷霆手段。而接受合作,虽然受制于人,但也能获得急需的资源与情报,为道宗争取宝贵的发展时间。
“合作可以。”李汐沅缓缓开口,“但需约法三章。”
“一,神界前哨不得干涉我万墟道宗内政,范围仅限于指定区域。”
“二,交易需公平,神界不得以任何形式胁迫、刺探我宗核心机密。”
“三,”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曦月神君,“观察可以,但若神界欲行不轨,或试图操控吾道,那便是不死不休之局。”
曦月神君静静地听着,末了,微微颔首:“可。”
一个字,便定下了基调。她抬手,一枚由纯粹法则凝聚而成的金色符箓飞向李汐沅。
“此乃‘神谕契符’,蕴含吾之誓言与交易内容。持此符,可透过前哨与神界进行有限通讯与交易。”
她又看向昊宇:“昊宇,你部留下,协助建立前哨基地,受道宗规制约束,不得僭越。”
昊宇神将脸色变幻,最终低头领命:“谨遵神君法旨!”
交代完毕,曦月神君深深看了李汐沅一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现在,看到了某种未来的可能性。她未再多言,脚下金色虹桥倒卷,带着那星辰神将与青袍神官,瞬息间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那枚悬浮在李汐沅面前的神谕契符,以及留下的昊宇神将一部,无不宣告着,万墟道宗与至高神界的联系,就此建立。只是这种联系,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压力骤减,万墟道宗众人却心情复杂。神君的威势太过骇人,而这场“合作”,也充满了不确定性。
李汐沅伸手握住那枚神谕契符,一股精纯浩大、蕴含着神圣法则本源的力量顺着手臂涌入体内!这并非攻击,而更像是一种……馈赠?或者说,是对方展示力量与诚意的方式?
这股神圣力量极其高等,与他体内的归墟道衍炁 initially 产生了强烈的排斥,仿佛水火不容。李汐沅闷哼一声,脸色一白。但他立刻运转《太古九幽忘情录》,以忘情之心驾驭万力,归墟道种疯狂旋转,试图包容、分解这股神圣之力。
然而,神圣之力层次极高,归墟道种虽能缓慢化解,却极为吃力,甚至有种要被撑爆的感觉。就在此时,他之前喷在墟碑上的那口本源精血似乎被引动,墟碑传来一股磅礴的混沌道韵,加入了对神圣之力的“炼化”。
三种力量——归墟、神圣、墟碑混沌——在他体内激烈冲突、交融!剧烈的痛苦传来,仿佛身躯与神魂都要被撕裂。聂枫等人见状大惊,想要上前,却被李汐沅以眼神制止。
他盘膝坐下,全力运转功法。这是一个危机,也是一个契机!这缕高等的神圣力量,就像是一块最好的磨刀石,或者说是一剂猛药,在强烈刺激着他原本进展缓慢的归墟道种!
“咔嚓……”
仿佛某种壁垒被打破的声音自道种内部响起。在那混沌奇点的最核心,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仿佛蕴含了万物起源与终结奥秘的嫩芽,艰难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探出了头!
道种萌芽!
在神君级神圣力量的刺激与压迫下,在自身不屈的道心与墟碑本源的支撑下,李汐沅的归墟道种,终于打破了长久以来的沉寂,开始了真正的生长!
他身上的气息,开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攀升、蜕变!原本真仙初期的境界壁垒轰然破碎,直冲真仙中期!并且,其道韵变得更加深邃、苍茫,那“道衍无间”的领域虽未展开,却给人一种更加凝实、更加恐怖的感觉。
良久,李汐沅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混沌生灭,仿佛有无数世界在诞生与寂灭。他成功炼化了那缕神圣之力,并将其化作自身道种萌芽的资粮!
他站起身,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与更加清晰的归墟道途,目光扫过脸色复杂的昊宇神将,扫过振奋的万墟道宗门人,最终望向虚空。
神界……金仙……
前路依旧艰险,但道种已萌,前路已明。
万墟道宗,必将在这诸天万界的棋盘上,占据一席之地!
而他李汐沅,将以归墟之道,叩问神域,乃至……那传说中的无上天道!
“零壹,划定区域,供神界建立前哨。”
“青霖,加快源树复苏,巩固道场本源。”
“聂枫,督促修炼,选拔精锐,组建‘墟神卫’。”
“玄骨、云芷、星尘,随我入墟碑秘境,闭关巩固。”
新的指令下达,万墟道宗这架刚刚经受冲击的战车,再次隆隆启动,向着更未知、更广阔的天地,坚定前行。而那滴源自曦月神君的“神血”般的力量,已悄然淬炼了道种,也为未来的波澜,埋下了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