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神舟撕裂冥河浑浊的河水,如同一条逆流而上的暗金游鱼,朝着白无尘提供的坐标,也是零壹破解出的“永眠冥洲”所在疾驰。越往冥河深处,周围的景象越发光怪陆离,死寂与混乱是永恒的主题。
浑浊的河水逐渐变得粘稠,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仿佛沉淀了亿万亡魂怨念的墨绿色。河水中不再仅仅是漂浮的残骸,偶尔可见巨大而扭曲的阴影缓缓游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古老气息,那是沉眠于冥河深处的太古冥兽。虚空中,除了浓郁的死气,更弥漫着一种仿佛能冻结时空的极寒,以及无数破碎轮回法则形成的、如同镜面般碎裂又重组的诡异光影。
“检测到高强度轮回法则干扰…时空结构不稳定…”
“冥河能量浓度提升至危险级别…对非幽冥生灵侵蚀性大幅增强…”
“前方发现大规模‘冥魂风暴’…建议绕行…”
零壹的提示不断传来。聂枫四人全力运转功法,抵御着外界环境的侵蚀。聂枫的雷狱神域将死气排斥在外;蛮骨的墟骨神金装甲与冥河死气竟产生了一丝共鸣;敖烬的龙炎在极寒中顽强燃烧;木青则依靠青帝之心磅礴的生命力,勉强抵消着轮回法则对生机的剥离。
李汐沅立于舟首,周身归墟道衍炁自然流转,仿佛一个微型的混沌黑洞,无论是死气、极寒还是破碎的轮回法则,靠近他一定范围便被无声吞噬、同化,无法对他造成丝毫影响。他的目光穿透重重迷雾,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被称为“永眠冥洲”的古老之地。
根据情报,永眠冥洲并非漂浮于冥河之上,而是沉陷于河床最深处,一片被“叹息之壁”包裹的独立空间。那里是九幽府君最终的沉眠之地,也是其力量核心——九幽基石——的所在。
航行数日,穿越了数片危险的冥魂风暴区和太古冥兽的领地后,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如同灰色水晶般光滑陡峭的“墙壁”,突兀地横亘在了冥河前方。
叹息之壁!
它并非实体,而是由极度凝练的幽冥死气与轮回法则交织而成,光滑得映不出任何倒影,只有无尽的、仿佛凝聚了万古悲伤的灰色。一种无形的、足以让真神意志消沉的悲怆意念,如同潮水般从墙壁上弥漫开来,正是“叹息”之名的由来。
墙壁之上,隐约可见无数细密玄奥的幽冥符文流转,形成了一道强大的天然封印。白无尘情报中提到的“冥神泪”,正是软化、暂时开启这层壁障的关键。
李汐沅伸出手,指尖萦绕着一缕精纯的归墟道衍炁,轻轻点向叹息之壁。
嗤~
道衍炁与壁障接触,并未引发剧烈冲突,那灰色的壁障如同遇到了更高层次的力量,竟微微波动起来,显现出内部更加深邃的黑暗。但想要彻底打开一个足够墟神舟通过的通道,仅凭这点力量还远远不够。
“木青。”李汐沅看向身旁的青木神使。
木青会意,上前一步,双手结出青帝长生经中记载的古老印诀。翠绿色的光华自他体内涌出,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种安抚、沟通万物的柔和气息,缓缓笼罩向前方的叹息之壁。
青帝之力,主掌生机与调和,在一定程度上,恰好能中和叹息之壁那极致的死寂与悲伤。
在青帝之力的浸润下,叹息之壁的波动更加明显,那悲怆的意念似乎都减弱了一丝。
“就是现在!”李汐沅眼神一凝,掌心归墟道种虚影浮现,更加磅礴的归墟道衍炁汹涌而出,不再是试探,而是如同利刃,狠狠“刺”向那被软化的壁障点!
嗡——!
灰色的壁障剧烈扭曲,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不断蠕动修复的幽暗通道,被强行撕裂开来!
“进!”
李汐沅率先踏入通道,聂枫四人紧随其后。墟神舟则被零壹远程操控,悬浮于通道外警戒。
穿过通道的刹那,仿佛跨越了某个界限。外界冥河的喧嚣、死气的侵蚀、轮回的混乱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宁静。
眼前,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灰色平原。天空是永恒的黄昏,没有日月,只有一层厚厚的、仿佛由凝固的悲伤化成的云层。平原之上,没有山川河流,没有草木生灵,只有一望无际的、如同镜面般平滑的灰色大地,以及……无数矗立在大地上、形态各异的、巨大的……墓碑!
这些墓碑并非石头雕琢,而是由纯粹的幽冥神力凝聚而成,上面刻满了无人能懂的古老神文。每一块墓碑,都散发着截然不同、却同样强大而古老的死寂气息,仿佛埋葬着一位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幽冥神只!
这里,是幽冥神只的最终归宿,是冥界的起源与终点之一——永眠冥洲!
而在视线的尽头,平原的中心,一座巍峨耸立、通体由暗蓝色幽冥神晶构筑的古老神殿,如同沉睡的巨兽,静静匍匐。神殿的风格与之前在九幽隗墟见过的相似,却更加完整、更加宏大,散发着源自本源的九幽气息!那里,必然就是九幽府君的沉眠主殿!
“好…好多神墓…”蛮骨看着眼前望不到边的墓碑林,声音有些干涩。这些墓碑散发出的残留威压,让他这具骸骨不灭体都感到阵阵刺痛。
“这里的死亡法则…好纯粹…”敖烬龙瞳中充满了凝重。
木青则感到体内的青帝之心传来一阵阵莫名的悸动,仿佛与这片死寂之地产生了某种共鸣,又仿佛在哀悼着什么。
李汐沅目光扫过这片神墓之原,他能感觉到,每一块墓碑下,都沉睡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幽冥本源。若能尽数吞噬,对他的归墟道种将是极大的补益。但此刻,他感应到主殿方向传来的能量波动更为关键。
“去主殿。”
五人化作流光,低空掠过无数的神墓,朝着平原中心疾驰。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抵达主殿范围时,异变陡生!
主殿前方,那片相对空旷的区域,空间突然一阵扭曲,一艘通体漆黑、刻画着狰狞鬼首、散发着浓郁幽冥死气的巨大骨舟,以及数艘较小的护卫骨舰,凭空显现!
骨舟之上,旌旗招展,赫然是——幽冥鬼府的旗帜!
为首的骨舟舰首,站着一位身披黑色帝袍、面容笼罩在浓郁鬼气之中,气息赫然达到了真神初期巅峰的身影!其身旁,还跟着数名化神后期的鬼府长老!
正是之前在永冻峰被李汐沅放逐,如今显然已脱困并抢先一步抵达此地的——幽冥府主!
“汐沅道祖!本座等你多时了!”幽冥府主的声音沙哑而充满恨意,眼眶中的魂火死死锁定李汐沅。“没想到吧?你虽夺了青帝之心,放逐本座,却不知我鬼府谋划‘永眠冥洲’已有万载!这‘冥神泪’的搜集,从未停止!终究,还是本座先你一步,找到了府君传承之地!”
他手中托着一枚不断滴落着暗蓝色、散发着极致悲伤气息液体的水晶——正是冥神泪!凭借此物,他们显然早已悄然进入此地,并似乎在此进行着某种仪式。
李汐沅眼神冰冷,他确实没想到幽冥鬼府的动作如此之快。看来,北冥的混乱并未完全拖延住他们的脚步。
“交出青帝之心,跪地求饶,本座或可给你一个痛快,将你炼成本座麾下鬼将!”幽冥府主狞笑着,大手一挥,“布万鬼弑神大阵!给本座拿下他们!”
轰!
以那艘巨大骨舟为核心,数艘护卫骨舰迅速占据特定方位,无数幽冥鬼府的精英修士从骨舟中涌出,手持魂幡,口诵咒文!磅礴的幽冥死气冲天而起,与这片冥洲的死亡本源产生共鸣,瞬间化作一个覆盖方圆数十里的巨大鬼域!
鬼域之中,万鬼哭嚎,无数强大的怨魂、骨魔、鬼将虚影凝聚而出,散发着滔天煞气,从四面八方朝着李汐沅五人扑来!阵法之力引动冥洲死气,形成无形的枷锁,试图禁锢他们的行动与神魂!
“保护道祖!”聂枫暴喝,雷狱神域全力展开,暗寂雷霆化作雷龙,横扫扑来的鬼物!
蛮骨怒吼,骸骨战兽体型暴涨,挥舞着墟骨神金锻造的巨锤,硬撼鬼将!
敖烬龙炎喷吐,专门灼烧魂体,所过之处怨魂灰飞烟灭!
木青则催动青帝长生诀,翠绿光华化作坚韧的藤蔓壁垒,抵挡着死气的侵蚀与鬼物的攻击。
然而,万鬼弑神大阵借助了冥洲地利,威力无穷,更有幽冥府主这位真神初期巅峰亲自坐镇主持,压力巨大!聂枫四人瞬间陷入了苦战,只能勉强支撑。
幽冥府主见状,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目光越过战场,直接锁定李汐沅:“汐沅道祖,你的手下似乎支撑不了多久了!本座看你这次还如何嚣张!”
他亲自出手,干枯的鬼爪探出,引动大阵核心之力,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缠绕着无数哀嚎怨魂的幽冥巨爪,带着撕裂神魂、冻结一切的恐怖威能,朝着李汐沅当头抓下!这一爪,蕴含了他脱困后的全部怒火与修为,誓要一击必杀!
面对这足以让真神中期都严阵以待的恐怖一击,李汐沅却只是缓缓抬起了眼皮。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抓来的幽冥巨爪,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后方那座沉寂的九幽主殿,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然后,在幽冥府主志在必得的目光中,在聂枫四人焦急的注视下,李汐沅只是淡淡地吐出了四个字:
“聒噪,跪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没有法则的剧烈碰撞。
只有一股无形的、仿佛源自这片冥洲本身、凌驾于一切幽冥法则之上的……绝对意志,以李汐沅为中心,轰然降临!
那是由归墟道种引动、与此地九幽基石产生深层共鸣后,所短暂拥有的、属于这片冥洲“主宰”的权柄!
咔嚓!
那遮天蔽日的幽冥巨爪,在这股绝对意志面前,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的琉璃,瞬间布满了裂痕,然后轰然崩碎,化为漫天飘散的黑色光点!
噗通!噗通!噗通!
骨舟之上,所有化神境以下的幽冥鬼府修士,连同那几艘护卫骨舰,在这股意志的碾压下,毫无反抗之力地双膝跪地,神魂战栗,连头都无法抬起!
就连那几名化神后期的鬼府长老,也脸色煞白,身形剧晃,勉强支撑着没有跪下,但眼中已充满了无边的恐惧与难以置信!
首当其冲的幽冥府主,更是如遭雷击,周身翻腾的鬼气瞬间溃散,那真神初期巅峰的威压被强行压回体内!他闷哼一声,身形一个踉跄,竟真的差点控制不住跪下去!他拼命抵抗着那股仿佛来自九幽府君亲临的恐怖意志,眼眶中的魂火疯狂跳动,充满了惊骇、茫然与……一丝绝望!
“不…不可能!你怎么能…调动冥洲意志?!”他发出嘶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尖叫。
李汐沅冷漠地看着他,如同在看一只挣扎的蝼蚁。
“此地,乃九幽沉眠之所。尔等鬼祟,也配在此喧哗?”
他并指如剑,指尖归墟道衍炁凝聚,并非攻向幽冥府主,而是遥遥点向了那座九幽主殿紧闭的、布满斑驳痕迹的巨大石门。
“府君遗泽,岂容玷污。”
“以吾归墟之名…启!”
嗡——!!!
整座九幽主殿,猛然震动起来!
殿门之上,那些斑驳的痕迹亮起幽蓝的神光,一股远比幽冥府主纯净、浩瀚、古老无数倍的九幽本源气息,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巨龙,缓缓苏醒!
一道巨大的、由纯粹九幽神力构成的府君虚影,自殿门之上浮现,虽然模糊,却带着执掌死亡、审判众生的无上威严!祂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冥河,扫过下方跪伏的鬼府众人,最终落在了勉力支撑的幽冥府主身上。
幽冥府主浑身剧颤,在那目光下,他感觉自己如同赤身裸体暴露在寒冬,所有的秘密、所有的罪孽都被看得一清二楚!他体内的幽冥法力,在这同源却至高无上的力量面前,竟开始不受控制地溃散、反噬!
“不…府君饶命!晚辈…晚辈亦是幽冥一脉…”他发出绝望的哀嚎。
然而,那府君虚影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缓缓抬起了模糊的手臂,对着幽冥府主,以及他身后的万鬼弑神大阵,轻轻一按。
如同抹去灰尘。
幽冥府主,连同他苦心布置的大阵,所有的鬼府修士、骨舟、魂幡……在那只模糊手臂按下之后,无声无息地,彻底化为精纯的幽冥死气,融入了这片冥洲大地,连一丝残魂都未曾留下。
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冥洲重归死寂。
只有那巨大的府君虚影,缓缓转头,那双冰冷的、仿佛能洞穿万古的眸子,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李汐沅的身上。
宿命的对视,跨越了时空。
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