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炖的不是菜,是你们的命根子
第四日黎明,天地死寂。
风雪骤停的刹那,野火号营地像是被无形巨手按进了真空。
灰毛狗伏地低吼,鼻尖凝霜如刃,瞳孔缩成针尖——它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不是血腥,而是腐烂与元能交融后特有的腥臭,仿佛千万具尸体在地下缓慢发酵。
凌月猛地睁开双眼,精神力如蛛网崩张,瞬间穿透地底三丈。
她的脸色骤变,指尖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道数据残影:“排污管……逆流!是血液!高浓度元能混合生物组织,正在向上涌动,源头直指赤脊帮‘育肠池’!”
她声音发颤:“他们在用败者的血肉喂养新肠!每死一人,铁肠子就强一分!那些被他吞噬的敌人、叛徒、俘虏……他们的生命力正通过异兽肠道转化,成为他的力量源泉!这不是修炼,是食魂!”
陆野站在灶前,手中一滴晶莹剔透的油珠缓缓坠落,落入锅底。
“怨油”触火的瞬间,火焰猛然一滞,随即转为幽绿,如同鬼火舔舐地狱之门。
火舌扭曲盘旋,竟在空中勾勒出一张张痛苦的人脸,无声嘶吼。
他冷笑,眼神却冷得像戈壁夜里的冰层。
“那就让他吃个够。”陆野低声说道,指尖轻敲锅沿,发出金属般的震鸣,“吃到撑破肚皮,吐出前世冤魂为止。”
他转身走向那口已裂七成的黑铁蒸笼,伸手揭开最后一格——里面没有食材,只有一团缓缓搏动的赤红晶体,宛如胚胎心脏,每一次跳动都与营地深处未干的泪水同步共振。
这是【武道食神系统】真正觉醒的征兆。
也是“伤情转劲”的终极形态——以情感为薪,以悔恨为火,烹人心为药引,炼众生之痛为武道资粮。
“今日之宴,不杀人。”陆野提笔,在木牌上写下新字,墨迹如血,“但吃下这碗汤的人,若心中有愧,肠穿肚烂,魂归旧债。”
话音落下,锅中绿焰翻腾,浓稠如浆的肉糜缓缓成型——一碗浑浊不堪的汤,表面浮着几片发黑菜叶,气味毫无诱人之处,反倒让人作呕。
可越是平凡,越藏杀机。
午时三刻,日头高悬。
陆野亲自端出“忘恩汤”,置于石案中央。
一名赤脊帮先锋大步上前,满脸讥讽:“老子杀过亲叔夺家产,烧过同门抢功法,你这一碗烂糊也能治我?”
他仰头便饮,一滴不剩。
下一瞬,脸色剧变。
他猛地撕开衣襟,双手疯狂抓挠心口,指甲深陷皮肉:“不可能……那晚我放火烧屋时,爹还跪着喊我名字……他说‘儿啊,粮在床下’……我没回头……我不敢……”
声音戛然而止。
喉间涌出黑血,腥臭扑鼻。
他双膝跪地,抽搐不止,腹部竟开始剧烈起伏,仿佛有东西在里面蠕动、啃咬、哭嚎。
断肠官沉默上前,刀锋一划,剖开其腹。
众人倒吸冷气——
肠壁内蜷缩着一团血肉,形如胎儿,皮肤半透明,口中喃喃低语:“……饿……饿……”
那声音稚嫩,却带着无尽怨毒,像是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乞食者。
断肠官面无表情,可握刀的手微微发抖。
他知道,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毒素作祟——这是被背叛者的执念,借“忘恩汤”之力,在叛徒体内重生为“怨胎”。
而这一切,正是铁肠子帝国的根基写照:以无情立威,以吞噬壮己,视人命如饲料。
可如今,食物开始反噬了。
消息如瘟疫般传回敌营。
铁肠子暴怒,提刀连斩三名神情恍惚的士兵,厉声咆哮:“软弱者不配活着!眼泪是废物的排泄物!给我压下去!谁再动摇,剁了喂肠!”
可当夜,他独坐帐中,灯火摇曳。
一碗“焚心辣粥”摆在案前,是他昨夜强行索来的残羹。
他本想借此镇压心头不安,岂料刚吞下一口,体内九条异兽肠竟齐齐绞动,发出呜咽之声,宛如幼兽哀鸣。
更可怕的是——
他闭眼,便看见童年荒年,母亲蜷缩在破屋角落,浑身浮肿,只剩一口气。
她颤抖着将一块沾满血的泥巴塞进他嘴里,声音微弱:“你活……我死……该吃的都吃了……别回头……”
画面反复重演,无法驱散。
铁肠子猛然睁眼,额头冷汗涔涔,手掌死死按住腹部,那里传来一阵阵诡异的搏动,仿佛有第九条肠正在苏醒,而它的胃口,不再是血肉——
是悔。
是罪。
是埋葬多年的良知。
与此同时,野火号营地深处,陆野正凝视着那口沸腾的锅。
绿焰映照着他平静的脸,却藏不住眼底深处的风暴。
而在营地外围,风沙悄然卷起一角残布,缠绕在一截断裂的旗杆上。
那布条早已褪色,边缘焦黑,隐约可见半行刻痕,深入纤维,像是用刀一笔一划剜出来的字:
“拾味队……”
灰毛狗忽然抬头,耳朵微动。
远处沙丘之下,传来极其轻微的窸窣声——像是某种活物,正拖着沉重的躯体,缓缓爬行而来。
第五日清晨,风未起,沙却动。
火线猴瘦小的身影从漫天黄沙中窜出,浑身焦黑,右耳缺了一角,怀里死死抱着一面残破战旗。
它四肢颤抖,瞳孔涣散,嘴里发出断续的呜咽,像极了人类压抑的哭泣——那是偷尝“忘恩汤”残羹后觉醒的情绪,也是它从敌营地狱爬回来的代价。
陆野蹲下身,接过战旗。
布面早已被血浸透、风干,硬如铁皮,边缘卷曲焦黑,像是在烈火中焚烧过无数次才被人撕下。
而最触目惊心的是那截缠绕其上的人肠——干瘪、扭曲,表面布满细密刻痕,如同某种古老咒文。
可当陆野指尖抚过,瞳孔骤缩:那不是符文。
是字。
“拾味队……林七,齿数三十一,爱吃甜豆花。”
一行歪斜如刀剜的小字,深嵌入肠壁纤维,仿佛临死前用骨针一笔一划刻下的遗言。
空气凝固。
灰毛狗低伏在地,喉咙滚出呜鸣,尾巴死死夹紧。
凌月精神力瞬间爆发,扫描整段人肠,数据流在她眼前疯狂跳动:“生物活性残留……情绪波频高度集中……死者临终执念未散!这不是普通的尸体组织,这是‘铭怨体’!有人用异能将记忆与痛苦封存在自己的血肉里!”
她猛然抬头,看向陆野:“这‘拾味队’……是你以前的同伴?”
陆野没答。
他只是缓缓站起身,将战旗轻轻放在灶台边沿,然后抽出腰间短刀,一刀斩下那段刻字人肠。
“剁碎。”他声音平静得可怕,“混入‘赎愿阵’香灰,投入灶膛,文火慢煨。”
手下人不敢多问,依令行事。
刀光起落,人肠化作肉糜,混着香灰落入灶底。
火焰猛地一颤,由红转紫,再由紫变黑,最后竟泛出一丝诡异的猩红。
锅中汤水无声翻滚。
没有香气四溢,没有诱人滋味——只有一股混合着铁锈、腐土与哽咽的气味,缓缓弥漫开来,仿佛整片废土的冤魂都在这口锅中苏醒,低声啜泣。
正午时分,一名曾随铁肠子屠戮三十七村的副将率队突袭营地外围。
他刚踏入警戒线十步,鼻尖忽嗅到一丝气息——
刹那间,双膝轰然跪地!
他手中的刀当啷坠地,双手死死抠住喉咙,眼珠暴突,脸上肌肉扭曲如鬼:“不……不要……那味道……又来了……”
画面炸裂脑海:
雨夜泥屋,炊烟微弱。
一个小女孩赤脚跑出来,脏兮兮的小手里捧着半块烤饼,怯生生递来:“叔……你饿吗?我娘刚做的……”
他记得自己接过,咧嘴一笑:“谢了啊。”
下一秒,刀光落下,头颅滚进泥水,母亲扑上来哭喊,他一脚踹开,放火烧屋。
“我不是畜生!”他嘶吼着,泪水和鼻血同时涌出,“我是为了活!为了变强!他们该死!他们——”
话音戛然而止。
他突然拔刀,横刃于颈,鲜血喷溅三尺。
临死前最后一句,轻得像风中残雪:
“求你……让她的魂……吃饱……”
全场死寂。
凌月记录完最后一组脑域波动数据,手指微微发抖。
她在死者意识残留区捕捉到了一道完整的悔恨波谱,随即被系统自动吸收,化作一道金纹,缓缓缠绕上灶台深处那颗搏动的赤红晶体。
九道金色纹路已成。
仅差最后一击,便可引动圣胎觉醒。
第六日夜,天地无月。
一道披血甲的身影踏着尸骸而来,每走一步,大地震颤,身后十二死士沉默跟随,脚步整齐如钟摆。
铁肠子来了。
他站在野火号营地之外,目光越过篝火与残垣,直直落在那口沸腾的灶台上。
火焰映照着他扭曲的脸,腹部九条异兽肠隐隐蠕动,似有不安。
“你说我吃的是人?”他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枯骨,“可这世上,谁不是靠吞别人活下来的?强者食弱者,武者食凡人,天道食众生——我不过顺势而为。”
陆野站在灶前,背对着他,手中长勺轻搅汤面。
“那你敢不敢喝?”他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压住了整片荒原的风声。
他端起一碗“忘恩汤”,置于石台中央。
汤色浑浊,浮着几片烂菜叶,毫无异象。
铁肠子盯着那碗汤,嘴角狞笑:“你以为我会怕一碗破汤?我吃过万人血肉,踏过千军尸山!”
他大步上前,一饮而尽。
刹那——
全身剧颤!
“呃啊——!!!”
他双膝猛地砸向地面,双手疯狂撕扯腹部衣袍,九条异兽肠一根根翻出体外,剧烈抽搐,尽数漆黑溃烂,散发恶臭,如同被毒液腐蚀百年。
“不可能……我的力量……怎么会……”
他低头看着掌中腐物,眼中第一次浮现恐惧。
“这不是力量……这是……被我吃掉的人,在反刍……他们在……啃我的命根子……”
远处,灶台核心轰然一震。
最后一道外壳崩解,血光冲天而起,撕裂云层,照亮百里废墟。
一个冰冷而古老的声音,首次清晰传入陆野识海:
“宿主……再一场盛宴……我就醒了。”
第七日凌晨,天地寂静,风雪重卷。
陆野立于灶前,火光映照着他沉静如渊的侧脸。
他缓缓取出三件旧物——
一页泛黄残页,字迹潦草,署名“归无咎”;
一块焦黑肋骨,断裂处刻着“老乞骨”三字;
还有一撮炭笔灰烬,盛于青铜小盒,盒底写着“哑香童”。
风沙掠过,灶火微晃。
灰毛狗忽然抬头,耳朵竖起。
远方沙丘之下,窸窣声再度响起——
比昨日更近,更重,更清晰。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拖着残躯,一步一步,爬向这场最终的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