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指爪即将触及喉咙,身后魔女尖锐的嘶鸣撕裂风雪,已迫在眉睫!陈文超瞳孔中倒映着村民扭曲恐惧的面孔和猎枪幽深的洞口,死亡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几乎要碾碎他的灵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都住手!!”
一声苍老却竭尽全力的嘶吼,如同濒死老鸦的哀鸣,硬生生切入这凝固的恐怖之中!
所有动作猛地一滞。村民们惊疑不定地回头。陈文超循声望去,只见那个曾给他木符、又对他避之不及的老妪,竟不知何时跌跌撞撞地追上了山!她瘦小的身子在狂风中摇摇欲坠,枯瘦的手指死死指着雪地上那两把并落的木梳,浑浊的眼睛瞪得极大,里面翻涌着极致恐惧,却又燃烧着一种异样的、近乎疯狂的激动。
“看…看那梳子!”她声音劈裂,抖得不成样子,“缠…缠枝花纹!一样的…是一样的缠枝花纹!”
火把的光芒跳跃不定,勉强照亮雪地。众人下意识地顺着她所指看去。
只见那两把木梳,一把来自雪洞,腐朽残破,缠着枯黄发丝;一把来自祖宅,稍显完整,缠着干枯黑发。样式皆古旧,梳背之上,竟都雕刻着一种极其相似、因年代久远而模糊难辨的缠枝花卉图案!那曲折缠绕的蔓藤与花苞,透着一种古老而阴森的诡谲!
“还有…还有那头发!”老妪像是发现了某种惊天秘辛,激动得浑身乱颤,又怕得牙齿咯咯作响,“黄的…是那苦命女子的!黑的…黑的……”她的目光猛地转向陈文超,又迅速躲开,像是被烫到一般,声音陡然压低,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悸,“是…是陈老三他婆娘的!当年…当年她也是这么没的!头发掉光…死在雪地里!”
“轰——!”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陈文超脑海炸开!陈老三?那是他曾祖父的名字!他曾祖母……也是这么死的?
冰冷的线索如同破碎的镜片,在他几乎冻结的思维中疯狂碰撞、重组:祖传的旧梳、缠绕的的黑发、曾祖母的离奇死亡、祖父辈的仓皇迁徙、老宅壁龛的隐藏、账本上“西厢阿贵”的记录、以及……雪洞中那把缠绕黄发的残梳!
一个可怕得让他浑身血液都要凝固的猜想,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意识——
难道……难道那“雪山魔女”的诅咒,并非仅仅源于百年前那场谋杀?难道他陈家的某位祖辈,就是那个……“负心的汉子”?甚至……这种凭借“诡梳”害人、掠夺生机的手段,竟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在他的家族中……延续了下来?!
所以祖宅会藏着另一把梳子!所以祖父辈要匆忙逃离!所以账本上会有那样的记录!所以那魔女对他有着如此执着而特殊的“关注”!
这不是偶然的撞邪!这是……宿怨!是跨越 generations、纠缠血脉的恐怖因果!
村民们显然也听过些零碎传闻,此刻被老妪点破,脸上凶狠稍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对某种古老禁忌的恐惧,面面相觑,一时竟不敢再上前。
而就在这短暂的僵持中——
“咻——嘭!”
那柄猎枪,或许是因为持枪者过度紧张与恐惧,走了火!沉闷的枪声在雪山间炸响,子弹击打在陈文超身旁的雪地上,溅起一片雪沫!
这声枪响,如同一个信号,彻底激怒了后方正疯狂袭来的存在!
“唳——!!!”
一声比之前更加尖锐、更加凄厉、饱含着无尽痛苦与狂怒的嘶啸,如同海啸般从山顶猛扑而下!肉眼可见的寒气瞬间弥漫,空气中的水分被冻结成无数细小的冰晶,火把的光芒骤然暗淡、摇曳,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巨大的、苍白的阴影如同雪崩般压顶而来,那空无的面孔扭曲膨胀,疯狂舞动的发丝瞬间延长、变得实质般尖锐,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不分目标地向着下方所有活物——陈文超、村民、乃至一切——无差别地席卷而来!
它被彻底激怒了!枪声、活人的聚集、以及那两把同时出现、揭示着可怕延续性的“诡梳”,彻底冲垮了它最后一丝冰冷的“秩序”!
“跑啊!山灵发怒了!无差别索命了!”村民们发出绝望的嚎叫,再也顾不得抓人,丢下火把木棍,连滚带爬地向山下溃逃,场面瞬间混乱到了极点。
陈文超也被那席卷而来的、毁灭性的冰冷怨念逼得无法呼吸!他猛地扑倒在地,胡乱地将那两把散发着不祥波动的木梳抓起,塞进怀里最内层的口袋。梳子贴身放置的瞬间,他感到那两缕头发(枯黄与干枯漆黑)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更加刺骨的寒意,与他头皮上那几处“缠魂丝”印记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剧痛几乎让他晕厥!
不能再待在这里!必须离开!必须找一个地方……搞清楚这一切!
他趁着一片混乱,以及那怨灵首要目标似乎暂时被溃逃的村民分散注意力的瞬间,咬着牙,向着与村民溃逃方向略有偏离的一处陡峭山坡踉跄冲去。那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被积雪半掩的凹陷,或许能暂避锋芒。
每跑一步,怀中的两把梳子都像两块寒冰,灼烧着他的胸膛,又像是两个磁石,牢牢吸引着身后那恐怖存在的注意力。头皮上的刺痛一阵紧似一阵,仿佛那无形的梳子正在一下下地梳理,要将他最后的价值榨取干净。
他扑进那个岩石凹陷,拼命将身体缩进最深处,剧烈地喘息,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冰霜。外面是村民绝望的哭喊、魔女狂怒的嘶鸣、以及风雪被恐怖力量搅动发出的怪响,如同人间地狱。
他颤抖着,再次掏出那两把木梳。冰冷的触感让他几乎拿不住。借着外面偶尔闪过的、因混乱而明灭不定的光影,他死死盯着那相似的缠枝花纹。
一个念头疯狂滋长:祖父的账本!那被墨污掩盖的后半句!“根源在雪山…怨之所钟…须……”须什么?是否需要……毁掉这把根源之梳?但为何祖辈只藏起另一把,却不毁掉?是不敢?不能?还是……别有用途?
还有,这把祖传的、缠绕黑发的梳子,为何会与他产生联系?仅仅是因为血脉?还是……它本身,也在“渴望”着什么?
他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无比黑暗的深渊边缘,脚下是家族世代积累的罪孽与秘密,而身后,是索命的怨灵。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怀中的两把梳子,因靠得极近,那相似的缠枝花纹在某一瞬间,仿佛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共振般的嗡鸣!
同时,他头皮上那“缠魂丝”的刺痛,骤然变得尖锐无比,仿佛被两把梳子同时拉扯!
而远处那狂乱肆虐的魔女怨灵,其嘶鸣声也猛地一颤,那空无的“面孔”竟第一次……极其模糊地、扭曲地……转向了他藏身的这个大致方向!
它感应到了!感应到了两把“诡梳”的汇聚!感应到了那跨越时间的、罪恶血脉的共鸣!
陈文超猛地捂住怀中的梳子,冷汗瞬间湿透重衣。
他以为自己找到了暂时的藏身之所,却不知,他或许正抱着两个最致命的祸源,将自己推向了更深的绝境。
岩石之外,毁灭的风暴正在逼近。
而口袋深处,那几张粗糙的、画着“断梳”图案的黄色符纸,正在微微发热,仿佛预示着某种极其短暂而危险的……平衡,即将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