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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港的清晨,总是被浓重的海雾和刺鼻的鱼腥味唤醒。萧启明早已习惯了在油坊灶膛沉闷的劈啪声和榨油木槽沉重的“咚!咚!”撞击声中起身。冷水泼面,刺骨的寒意驱散最后一丝困倦。他熟练地扛起沉重的油篓,篓身粗糙的竹篾摩擦着肩头尚未愈合的伤痕,每一步都踏在油行后院泥泞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日子在单调的重复和沉重的体力消耗中流逝。扛油篓去码头,一趟一文钱,汗水浸透褴褛的衣衫,咸涩地粘在背上新添的鞭痕——那是前天被码头监工嫌动作慢抽的。榨油渣时,沉重的木槌每一次砸下,都震得他双臂发麻,虎口崩裂的旧伤在粗糙的木柄摩擦下隐隐作痛。油坊的空气永远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油烟味,吸入肺里,沉甸甸的,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油腻感。

只有休沐的初一、十五,他黯淡的眸子里才会燃起一点微弱的火光。天不亮就揣着半个冷硬的杂粮馍馍出门,沿着海岸线,钻进荒芜的丘陵,踏遍附近每一个可能有流民聚集的破寮、渔村。他逢人就问,用那生涩、带着浓重闽南腔调的官话,一遍遍描述着母亲林秀娘的样貌:瘦削,蜡黄的脸,眉心有颗小小的痣,渡海时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每一次摇头,每一次茫然的眼神,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希望如同被海风不断吹拂的烛火,明灭不定,摇摇欲坠。疲惫不堪地回到油行,蜷缩在稻草堆里,梦里依旧是滔天的黑浪和母亲被吞噬前绝望的眼神,醒来时,枕边一片冰冷的湿痕。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笨港狭窄的街道染上一层病态的橘红。萧启明刚卸下最后一篓油,肩头火辣辣地痛。他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往回走,经过镇口那片小小的土地公庙时,几个蹲在庙檐下抽旱烟的老汉正低声议论着什么。

“……啧啧,北港溪口那座新起的宫,香火旺得邪乎!”

“说的是朝天宫吧?听说圣母娘娘灵验得很,尤其是寻亲问卜……”

“可不是嘛!前儿个,西街那个丢了娃的陈家媳妇,去那儿哭了一宿,第二天娃自己就摸回来了!说是迷迷糊糊被一道金光引着走……”

“真有这么神?”

“信不信由你!反正心诚则灵……”

“朝天宫……圣母娘娘……” 这几个字像带着钩子,猛地攫住了萧启明的心神。他停下脚步,竖起耳朵,胸腔里那颗沉寂许久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道金光……引路……寻亲……这些字眼如同黑暗中骤然闪现的火星,点燃了他心底几乎熄灭的灰烬。笨港附近,他几乎踏遍了每一寸土地。也许……也许阿娘被冲到了更北边?也许冥冥之中,真的只有神明能指引方向?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他再也按捺不住,几乎是跑着冲回油行后院,胡乱抓起水瓢猛灌了几口凉水,冰冷的感觉让他打了个激灵,头脑却异常清醒。他翻出包袱里仅存的几枚铜钱——那是他省吃俭用,准备留着给阿娘买药的——紧紧攥在手心,铜钱的边缘硌着皮肉。他看了一眼正在前堂噼啪打着算盘的吴天福模糊背影,一咬牙,趁着天色还未完全黑透,朝着老人们所说的北港溪口方向,拔腿狂奔而去。

朝天宫。当萧启明终于气喘吁吁地站在它面前时,已是暮色四合,宫灯初上。

这座新起的宫庙,远比他想象的要宏伟庄严。三川殿高高耸立,朱红的殿门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香烟缭绕。殿前一对巨大的青斗石狮子,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香火熏染,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内敛、近乎墨玉般的黝黑光泽,在宫灯的映照下,泛着冷硬的幽光。石狮怒目圆睁,獠牙外露,仿佛镇守着阴阳两界的门户,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扑面而来,让衣衫褴褛、风尘仆仆的萧启明在阶下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和自身的渺小。

殿内传来低沉悠扬的诵经声和清脆的木鱼声,混合着浓郁的檀香气息,弥漫在夜空中。前来上香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脸上带着或虔诚或焦灼的神情。萧启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与忐忑,踏上被无数信徒脚步磨得光滑如镜的青石台阶。

他学着旁人的样子,在殿外香炉旁请了三炷最便宜的线香。小心翼翼地点燃,看着橘红色的火头在晚风中明明灭灭。他双手将线香高高举过头顶,对着灯火辉煌、庄严肃穆的三川殿内那隐约可见的妈祖金身,心中默念着最虔诚的祈愿:“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天上圣母娘娘!信男萧启明,泉州南安人氏,渡海寻亲,与母林秀娘失散于黑水沟鹿耳门!恳求圣母娘娘慈悲,指点迷津,庇佑信男寻得母亲下落!若得母子团聚,信男愿终身侍奉香灯,结草衔环以报圣恩!”

他闭上眼,将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思念,都凝聚在这三炷清香之中,然后,深深跪拜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凉坚硬的青石阶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然而,当他抬起头时,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如坠冰窟!

那三炷被他高举过头、虔诚奉上的线香,升腾起的烟气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袅袅婷婷、笔直地升向天际!而是如同被无形的鬼手拨弄着,诡异地扭曲、盘旋起来!青灰色的烟雾在空中拧成一股股不祥的蛇形,相互缠绕,盘旋低徊,最终竟丝丝缕缕地朝着地面沉降下来,萦绕在他跪地的膝头,带着一种冰冷的、粘滞的触感!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凶兆!又是凶兆!如同在萧家祠堂地上蜿蜒的灰蛇!

巨大的失望和难以言喻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难道连神明都不肯给他一丝希望?难道母亲真的已经……不!他不信!一股被命运反复捉弄、压抑到极致的悲愤和孤勇,如同火山般在他瘦弱的胸腔里猛烈爆发!

“圣母娘娘——!”萧启明猛地挺直脊梁,双眼赤红,对着那香烟缭绕、宝相庄严的大殿深处,发出一声杜鹃啼血般的嘶吼!那声音凄厉、绝望,又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瞬间压过了殿内的诵经声,引得周围香客纷纷侧目。

“若肯庇佑信男寻得父母,铁钉则能贯入石中!”

他吼出这句如同疯魔般的誓言,目光如同淬火的刀子,猛地扫向脚下!他跪拜的地方,正是三川殿前,那坚硬无比、被无数人踩踏却毫发无损的青斗石阶!

“后生仔!不可胡言乱语!亵渎神明啊!”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旁边急切响起。是一直在殿旁默默打扫香灰的老庙公。他佝偻着背,满脸皱纹如同风干的橘皮,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骇和劝阻。他拄着扫帚,颤巍巍地指着那青石阶:“这青斗石,乃是取自深海,比生铁还硬!莫说铁钉,就是钢钎也休想……”

老庙公的话音未落!

萧启明已然出手!

他看也没看旁人,布满老茧和伤口的手闪电般探出,竟一把夺过了老庙公倚在香炉旁、用来固定破损香炉脚的一枚三寸来长的粗铁船钉!那钉子冰冷、粗糙,布满红褐色的锈迹!

没有丝毫犹豫!萧启明眼中只剩下那冰冷坚硬的青石阶!他将那枚锈迹斑斑的铁钉紧紧攥在手心,粗糙的锈蚀和冰冷的铁质深深嵌入掌肉的伤口里,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他高高扬起手臂,凝聚了全身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绝望、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祈望,如同孤注一掷的赌徒,又如同向命运发起最后冲锋的战士,朝着那坚硬如铁、光滑如镜的青斗石阶,狠狠地、义无反顾地刺了下去!

“噗嗤——!”

第一下!是皮肉骨骼与坚硬顽石猛烈撞击的、令人牙酸的闷响!虎口瞬间崩裂,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铁锈斑斑的钉身和他紧握的手指!巨大的反震力让他整条手臂都为之剧痛麻木!

“呃啊——!”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痛吼,却毫不停歇!再次扬起带血的手臂!

第二下!更加凶狠!更加决绝!“咔嚓!”这一次,伴随着撞击的闷响,是他自己腕骨发出的、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鲜血顺着钉身汩汩流下,在青石阶上蜿蜒出刺目的红痕!

剧痛和脱力感如同潮水般袭来,眼前阵阵发黑。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抽气声。老庙公已经吓得瘫软在地,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阿娘——!阿爹——!”萧启明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生命都在这一刻燃烧!他咬碎了牙关,牙龈渗出血丝,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那纹丝不动的钉尖和青石上那两点微不足道的白痕!

第三下!带着他全部的灵魂和生命重量,带着超越肉体极限的疯狂意志,再次狠狠刺下!

“嗡——!!!”

就在锈迹斑斑、染满鲜血的钉尖再次触及石面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枚普通的铁钉,骤然爆发出无法直视的、如同正午烈日般的刺目金光!金光瞬间吞噬了钉身的锈迹和鲜血,仿佛被赋予了神性的光辉!一股难以言喻的、沛然莫御的神圣力量顺着钉身汹涌而下!

没有撞击声!

没有碎裂声!

只有一种如同滚烫的刀锋切入凝固油脂般的、极其轻微的“嗤——”声!

在周围所有人惊骇欲绝、如同见鬼般的目光注视下!

那枚三寸长的粗铁船钉,竟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雪堆一般,毫无阻碍地、整根没入了坚硬如铁的青斗石阶之中!只留下一个微微凹陷的钉孔和那染血的钉头,兀自在石面上发出高频率的、低沉而神圣的“嗡嗡”震颤!仿佛神明的叹息,又似大地的脉动!

金光并未立刻消散,而是如同有生命般,顺着钉孔周围迅速蔓延开,在黝黑的青斗石表面勾勒出无数细密玄奥的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流转不息!

与此同时,原本被厚重乌云笼罩的夜空,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撕开一道裂缝!万道绚烂璀璨的霞光,如同金色的瀑布,自九天之上倾泻而下,精准地笼罩住整个朝天宫!那庄严神圣的光芒,将三川殿内那尊泥塑金身的妈祖神像映照得宝光流转,栩栩如生!

最令人灵魂震颤的一幕发生了!

在无数信徒惊骇的注视和倒吸冷气声中,那高高在上、宝相庄严的妈祖神像,眼角处,竟缓缓地、清晰地,淌下了一道晶莹湿润的——泪痕!

神明显圣!铁钉贯石!

整个朝天宫前,死寂一片。唯有那没入石中的钉头,仍在发出低沉而神圣的“嗡嗡”共鸣。

吴记油行后院,死寂得如同坟墓。浓重的油脂味也掩盖不住空气中弥漫的冰冷和压抑。萧启明蜷缩在稻草堆的角落,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土墙,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他右手被吴天福用不知哪里翻出来的、散发着霉味的破布条草草包扎着,布条早已被渗出的鲜血和草灰染成污浊的深褐色。虎口撕裂,腕骨挫伤,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伤口传来钻心的剧痛。然而,肉体上的痛苦,远不及精神上那巨大的、空洞的茫然和挥之不去的恐惧。

铁钉贯石,神明显圣……这本该是神迹!是希望的曙光!可那冰冷诡异的泪痕,那老庙公瘫软在地时惊恐的眼神,那些香客们如同看疯子、看妖孽般避之不及的目光……这一切都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让他喘不过气。神明为何垂泪?是怜悯他的苦难?还是预示着他所求之事,将带来更大的不祥?

他伸出未受伤的左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那枚沾着他鲜血、此刻却显得平凡无奇的铁钉。钉身冰冷,残留的血迹已经凝固发黑。它真的能指引他找到母亲吗?还是……会带来更深的绝望?

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垮了他,在伤痛的折磨和精神的巨大冲击下,他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奇异的、冰冷的触感将他从混乱的噩梦中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

后院一片漆黑,只有前堂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弱的油灯光晕。夜风穿过棚子缝隙,发出呜呜的轻响。一切都似乎很正常。

但那股冰冷的触感……来自他的后背!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后背紧贴的墙壁——那里正是堆放油缸的位置。一股透骨的寒意,正透过薄薄的衣衫,清晰地传递到他的皮肤上!

萧启明一个激灵,猛地翻身坐起,警惕地望向身后那一排巨大的、在黑暗中如同蹲伏巨兽般的陶制油缸。

目光锁定在离他最近的那一口半人高的大油缸上。

缸口盖着厚厚的木板,严丝合缝。但就在那木板下方,原本平静如镜、反射着微弱光线的深褐色油面,此刻却如同被投入了石子的水面,正诡异地荡漾开一圈圈涟漪!

那涟漪无声无息,却异常清晰。一圈,又一圈,由中心向外扩散,撞击着厚重的陶缸内壁。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涟漪的扩散,缸中粘稠的、深褐色的油液表面,光影开始扭曲、汇聚!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搅动、塑形!渐渐地,一张模糊不清的女人面容,竟然在油面上缓缓浮现出来!

那张脸极其朦胧,如同隔着一层浓雾,看不清五官细节,只有大致的轮廓。但萧启明的心脏却在看清那轮廓的瞬间,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那轮廓……那侧影……那微微低垂的脖颈线条……

“阿娘——?!”萧启明失声惊呼,声音嘶哑颤抖!他连滚带爬地扑到油缸边,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缸沿,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油面上那张模糊的面容!

就在他扑到缸边的刹那,油面上的面容似乎清晰了一瞬!那模糊的嘴唇部位,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声音,却有三个无声的字眼,如同冰冷的烙印,直接印入了萧启明的脑海深处:

“麦寮……海神洞……”

随即,油面上的涟漪骤然加剧,那张模糊的面容如同被打碎的倒影,瞬间扭曲、消散,重新化作一片浑浊的深褐。

“阿娘!阿娘!你说什么?麦寮?海神洞?你在那里吗?阿娘——!”萧启明疯了似的拍打着冰冷的缸壁,对着浑浊的油面嘶声呼唤,泪水混着冷汗滚滚而下。

然而,油缸内只剩下死寂的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极度思念下产生的幻觉。

他无力地瘫软在地,大口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麦寮……海神洞……这两个地名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照亮了他绝望的心海!不是幻觉!那一定是阿娘的指引!是神明显圣之后,阿娘在向他传递信息!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目光无意间扫过油缸周围的地面。借着前堂透来的微弱光线,他愕然发现——

刚才他扑到缸边时,从缸口缝隙溅落出来的几滴深褐色油渍,此刻竟在地面上没有规则的流淌,而是……诡异地凝聚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清晰无比、笔直地指向北方——麦寮方向——的箭头!

那箭头由粘稠的油渍构成,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微的光,如同一条通往未知命运的漆黑路标!

“麦寮……海神洞……”萧启明死死盯着地上的油渍箭头,口中喃喃重复着,眼中熄灭的火焰,再次熊熊燃烧起来!希望,从未如此清晰!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萧启明一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却精神亢奋。他正准备悄悄溜出油行,直奔北方麦寮,前堂厚重的布帘“唰”地一声被猛地掀开!

吴天福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面色沉凝如水,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鹰隼,直勾勾地射向萧启明,仿佛早已洞穿他的心思。他手里提着一个用厚油布包裹的、沉甸甸的长条状包袱。

“小子,”吴天福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麦寮那边的商队,昨天半夜才到,歇在镇东头的老榕树脚。带队的刘老把头跟我喝了两盅,说……”他故意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盯着萧启明瞬间绷紧的脸,“说他们上月十五,在麦寮西边一个叫‘鬼仔滩’的破渔寮附近,救了个差点被流沙吞了的妇人。”

萧启明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他张着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地盯着吴天福。

“那妇人,”吴天福缓缓道,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萧启明心上,“瘦得很,蜡黄脸,眉心……有颗痣。神志有些不清醒,嘴里一直念叨着‘明儿’、‘黑水沟’……”

“阿娘——!!”萧启明终于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嘶吼,身体因为巨大的激动和狂喜而剧烈颤抖起来!找到了!真的找到了!阿娘还活着!就在麦寮!

“嚎什么嚎!”吴天福低喝一声,打断了他的狂喜,脸色却更加凝重。他上前一步,将手中那个沉甸甸的油布包袱不由分说地塞进萧启明怀里。“拿着!里面有三道‘妈祖压煞令旗’,是早年跑船时压船头驱邪的玩意儿,沾过不少香火,有点灵性。”

他粗糙的大手用力按在萧启明的肩膀上,力道重得几乎要将他按进地里,眼神锐利如刀:“听着,小子!麦寮那鬼地方,靠海多邪祟,尤其是西边!去‘海神洞’那条路,必经过一片叫‘魔神仔林’的老林子!那是魔神仔的老巢!比你在红树林遇到的凶十倍!光靠你那点血气和孝心,不够看!”

他死死盯着萧启明因激动而发亮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铁锤砸钉:“这令旗,遇邪祟自燃,能驱散阴雾魔瘴!省着点用!记住,逢林莫入夜,遇雾摇帝钟!要是……要是看到抬红轿子的,啥也别想,掉头就跑!有多快跑多快!听清楚没有?!”

萧启明紧紧抱着怀中沉甸甸的、散发着淡淡香火和桐油气息的包袱,感受着那三道令旗所蕴含的、或许是唯一能护他穿越魔域的力量。他用力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哽咽:“听清楚了!吴掌柜……大恩……”

“少废话!”吴天福不耐烦地一挥手,打断了他的感激,转过身去,只留下一个敦实而略显孤寂的背影,“赶紧滚!找到人,安顿好了,记得回来把欠老子的工钱还上!”

黎明前的海岸线,被一层稀薄的、带着咸腥味的灰白色雾气笼罩。一支由三架老旧牛车组成的商队,正沿着布满嶙峋礁石的海滩,在车轴刺耳的“嘎吱”声中,艰难地向着北方麦寮方向行进。拉车的黄牛鼻孔喷着白气,脚步沉重。车上堆满了盐巴、粗布和铁器等货物,用油布盖着。

萧启明跟在商队末尾,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冰冷潮湿的沙滩和礁石间。他拒绝了老把头刘老汉让他坐车的好意,坚持步行,怀中紧紧抱着那个油布包袱,右手依旧缠着渗血的破布,但脚步却异常坚定,目光灼灼地望向北方灰蒙蒙的天际线。麦寮!海神洞!阿娘就在那里!

领队的刘老汉是个精瘦干练的老头,脸上刻满风霜,腰间挂着一个黄澄澄的铜制小铃铛,只有拇指大小,上面刻满了细密的符文,正是吴天福所说的“帝钟”。他一边走,一边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和左侧那片越来越近、在雾气中显得阴森诡异的密林轮廓——魔神仔林。

“后生仔,紧着点!”刘老汉回头招呼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鬼地方邪性,天亮了雾还不散,怕是要……”

他话音未落!

异变突生!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左侧那片黑黢黢的魔神仔林深处猛地挥出!原本稀薄的、灰白色的海雾,如同被注入了浓墨和硫磺,瞬间变得浓稠粘滞!颜色也转为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淤血般的灰黑色!浓雾翻滚着,带着刺骨的阴寒和一股浓烈的、如同腐烂尸体混合着硫磺的恶臭,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整个商队吞没!

视线瞬间被剥夺!几步之外便是一片混沌的灰黑!浓雾粘稠得如同胶水,粘在皮肤上,冰冷刺骨!

“糟了!起魔瘴了!快!快摇帝钟!”刘老汉惊骇欲绝的嘶吼在浓雾中炸响!他手忙脚乱地解下腰间的帝钟,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摇动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急促、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铃声瞬间穿透浓雾,急促地响起!铃声所及之处,那浓得化不开的灰黑雾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排开,微微震荡起来,显露出周围几尺模糊的景象。

然而,几乎在铃声响起的同时!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咯咯……嘻嘻……”

“饿……好饿啊……”

无数令人头皮发麻的、细碎密集的声响,如同潮水般从浓雾深处四面八方涌来!那声音有如同指甲刮擦树皮的,有如同夜枭啼哭的,有如同婴孩嬉笑的,更有无数非人的、充满贪婪和恶意的低语呢喃!声音层层叠叠,汇聚成一片令人心智崩溃的魔音之海!

紧接着,在帝钟铃声制造的微弱清明地带边缘,浓雾剧烈地翻滚起来!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密密麻麻、影影绰绰的矮小身影,如同雨后林间的毒蘑菇,悄无声息地从浓雾中浮现出来!

它们形态各异,有的佝偻如老叟,有的扭曲如蛇虫,有的肢体不成比例地细长,但无一例外,身上都覆盖着湿滑粘腻的苔藓或鳞片,散发着浓烈的腥臭!一双双幽绿、猩红、惨白的眼睛,在浓雾中亮起,如同地狱的鬼火,贪婪而怨毒地死死盯着被包围的商队!它们没有立刻扑上来,只是随着牛车的移动而缓缓跟随,如同附骨之疽,口中发出更加刺耳的、充满饥渴的嘶嘶声和怪笑声!数量之多,令人绝望!

“妈祖娘娘保佑!”一个年轻的伙计吓得面无人色,腿一软瘫倒在车上。

“稳住!别乱!围拢牛车!”刘老汉声嘶力竭地大喊,手中的帝钟摇得更加急促疯狂,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混合着冰冷的雾气滚落。铃声虽然暂时逼退了最靠近的魔影,但范围有限,根本无法驱散这无边无际的浓雾和其中潜藏的恐怖!

萧启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惊呆了!他背靠着冰冷的牛车轱辘,心脏狂跳如擂鼓!浓雾中那无数双贪婪的眼睛,比红树林中遭遇的更加密集,更加凶戾!那刺骨的阴寒和令人作呕的恶臭几乎让他窒息!他想起了吴天福的话——“魔神仔的老巢!凶十倍!”

“令旗!”他猛地想起怀中的救命之物!几乎是凭着本能,他手忙脚乱地扯开油布包袱,抽出里面三道折叠整齐的杏黄色三角令旗!旗面是厚实的绸布,边缘已经有些磨损,但中央用暗红色朱砂绘制的“敕令”符文和妈祖圣号,依旧清晰可见,散发着淡淡的、令人心安的香火气息。

来不及多想!萧启明抓起其中一道令旗,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插在身旁牛车的车辕之上!

“嗤啦——!”

就在令旗接触车辕木头的瞬间,异象陡生!

旗面上那暗红色的朱砂符文,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点燃!骤然爆发出赤红色的光芒!如同烧红的烙铁!紧接着,一股赤金色的火焰,猛地从符文上腾起!火焰并不灼热,反而带着一种神圣阳刚的净化气息!

“啊——!!!”

“叽——!!!”

赤金色火焰腾起的刹那,周围浓雾中顿时响起一片凄厉痛苦、仿佛被滚油泼中的尖锐惨嚎!那些距离牛车最近、在浓雾中蠢蠢欲动的矮小魔影,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身上瞬间冒出大股大股腥臭刺鼻的黑烟!它们惊恐万状地尖叫着,如同潮水般向后疯狂退去!赤金火焰的光芒所及之处,粘稠的灰黑雾气如同冰雪消融,被硬生生逼退开数尺,形成一个相对清明的安全地带!

“有用!令旗有用!”刘老汉惊喜交加地大喊!

商队众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向插着令旗的牛车靠拢。

然而,萧启明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一股更加阴森、更加霸道、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怖气息,猛地从浓雾深处汹涌而来!

那刺耳的魔神仔尖啸声瞬间消失了。连呼啸的海风都仿佛被冻结。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下来。

前方翻滚的浓雾深处,毫无征兆地,亮起两盏猩红色的光!

那红光冰冷、怨毒,如同浸泡在血海中的灯笼,穿透浓雾,牢牢地锁定了商队!

紧接着,一顶通体猩红的软轿,由四个模糊不清、如同烟雾凝聚而成的惨白色人影抬着,悄无声息地从浓雾中缓缓“飘”了出来!

那轿子红得刺眼,如同凝固的鲜血,轿帘紧闭,上面用金线绣着扭曲怪异的、如同无数眼睛和触手纠缠的图案。抬轿的四个“人”身形飘忽,面容模糊不清,仿佛只是披着人皮的影子,移动间没有丝毫脚步声。

猩红软轿在距离商队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无声无息。那股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连帝钟的铃声都变得微弱而颤抖。

就在所有人被这诡异恐怖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动弹不得之际——

猩红的轿帘,毫无征兆地,从里面被一只毫无血色的手,缓缓掀开了一角。

那只手,修长,惨白,皮肤紧贴着骨骼,没有丝毫活人的血色和温度,更像是……博物馆里陈列的白骨!指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尖利如钩。

白骨般的手指间,拈着一件小小的物事。

借着令旗赤金火焰的光芒,萧启明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物事之上!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那物事……赫然是半枚小巧玲珑、水头极好的青玉耳坠!耳坠的样式,他再熟悉不过!

那正是他母亲林秀娘渡海时,戴在左耳上的那只!另一只,此刻还被他珍藏在贴身的包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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