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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台东,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来。往年这时节,炽烈的阳光会把大竹村每一寸土地都烤得发烫,可今年不同。一种令人窒息的闷热,像一张浸透了滚水又迅速冷却的厚重毛毡,沉甸甸地压在村庄上空,捂住了所有声响。连平日聒噪的蝉鸣都变得断断续续,有气无力。海面失去了往日的蔚蓝,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混浊的铅灰色,一直延伸到天际线,与低垂翻滚的乌云融为一体。风,消失了。椰子树宽大的叶片纹丝不动,死寂得如同凝固的标本。村民们的心头,也像这天气一样,沉甸甸地压着一块巨石——气象台的预警信号已经从黄色跳到了骇人的深红色,“海葵”,这个被赋予了美丽名字的毁灭者,正挟裹着太平洋积蓄已久的狂暴能量,朝着台东海岸线,朝着大竹村,猛扑而来。

大竹村依山傍海,百十来户人家,房屋大多是红砖或水泥砌就,房顶覆盖着厚重的暗红色瓦片。村后,便是连绵起伏的苍翠群山,那是村庄天然的屏障,也是祖辈安息之所。此刻,村里鸡飞狗跳,一片末日来临前的慌乱。男人们赤裸着精壮的上身,汗水在古铜色的皮肤上汇成小溪,他们吼叫着,用粗麻绳和粗大的铁钉加固着屋顶的瓦片,沉重的榔头砸在木梁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每一次敲击都震落簌簌的灰尘。女人们则忙着将晾晒的鱼干、衣物,还有院子里怕水的家什,一股脑地往屋里搬。沉重的木门被用力合拢,插上粗壮的门闩,发出令人心安的“哐当”声。孩子们被大人厉声喝斥着赶回屋内,只有少数几个胆大的,扒着狭小的窗户缝隙,既恐惧又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奋,偷窥着外面越来越暗的天空。

“阿旺!死小子!还不滚回来!台风要来了!” 一声带着浓浓闽南腔调的焦急呼唤,刺破了压抑的空气。喊话的是林建明,大竹村的村主任,一个五十多岁、身材敦实、脸庞黝黑的汉子。他正站在自家院门口,焦急地朝村后山的方向张望。他口中的阿旺,是他十三岁的独子,天性顽皮,胆大包天,台风前这死寂的气氛反而刺激了他的冒险欲。

“知道了啦,阿爸!我就在后坡看看,马上就回!” 远远地,一个穿着蓝色背心、短裤,赤着脚的瘦小身影从村后通往山脚的小路上冒出来,正是阿旺。他手里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与惊奇的潮红,对父亲的警告只是敷衍地挥了挥手。

“看什么看!山要塌了知不知道!给老子滚回来!” 林建明气得跺脚,大步流星就要冲过去揪人。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低沉、悠长、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呼啸声,毫无征兆地从海的方向席卷而来。那不是风的声音,而是空气本身被某种巨大的、无形的力量强行挤压、撕裂发出的呻吟。紧接着,那股消失了许久的风,回来了!不是徐徐清风,而是狂暴的、带着咸腥海味的飓风,如同一堵无形的、高速推进的钢铁墙壁,狠狠撞上了大竹村!

“砰!哗啦——!” 村口几间房屋上未来得及完全加固的瓦片,如同脆弱的蛋壳般被瞬间掀起,在空中翻滚、碎裂,雨点般砸落在泥地上。几棵碗口粗的椰子树被吹得剧烈弯折,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鸡鸭惊恐地扑腾着翅膀,却被狂风卷得四处乱撞。天地间的光线瞬间被吞噬了大半,白昼如同被拉下了幕布,骤然进入黄昏。

“来了!快进屋!” 林建明脸色剧变,再也顾不上阿旺,嘶吼着招呼还在屋外的村民。他最后瞥了一眼儿子跑来的方向,只见阿旺小小的身影在狂风中踉跄了一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倒,又迅速爬起来,更加拼命地朝村子这边狂奔。林建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转身冲回自家院子,用尽全身力气,“轰”地一声关上了沉重的木门,插上了最粗的门闩。几乎在门合拢的瞬间,瓢泼大雨如同天河倒灌,伴随着更加狂暴的风声,狠狠砸在屋顶、门窗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世界,只剩下风的怒吼和雨的咆哮。

阿旺感觉自己像一片狂风中的枯叶。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全身,视线一片模糊,脚下的泥地变得又湿又滑。狂风撕扯着他的衣服,几乎要将他掀翻。他死死攥着手心里的东西——那是一块触感冰凉、边缘粗糙、带着泥土腥味的金属物——那是他在后山靠近祖坟坡的一个新塌陷的泥坑边缘发现的。当时,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昏暗的天空,正好照亮了泥水里一个闪烁的微光。好奇心驱使他冒险靠近,从湿滑的泥浆里抠出了这个巴掌大小、沉甸甸、布满诡异绿色铜锈的圆盘。圆盘背面,似乎刻着一些扭曲的、像蝌蚪又像符咒的纹路。就在他抠出圆盘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顺着手指直冲头顶,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仿佛有什么冰冷滑腻的东西从地底深处爬过他的脚踝。紧接着,父亲的怒吼和台风前奏的呼啸就同时响起。

他摔倒了一次,膝盖磕在石头上,火辣辣地疼,但他顾不上,爬起来继续跑。手里的铜盘像冰块一样冻得他手掌发麻,那寒意似乎能穿透皮肉,钻进骨头缝里。他隐约觉得,这玩意儿有点邪门,但捡到宝的巨大兴奋暂时压倒了不安。终于,他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家门。

“作死啊你!” 母亲带着哭腔,一把将他拽进屋里,用干毛巾狠狠擦拭他湿透的身体。父亲林建明则铁青着脸,狠狠瞪了他一眼,但看到儿子平安回来,终究没再责骂,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转身去检查门窗是否牢固。

外面的风暴已经彻底进入癫狂状态。狂风不再是持续的呼啸,而是变成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尖啸,如同无数厉鬼在同时嘶嚎。暴雨不再是雨点,而是无数冰冷的、沉重的鞭子,疯狂地抽打着房屋和大地。屋顶的瓦片在暴风雨中发出痛苦的呻吟,仿佛随时会被整个掀飞。整个房屋都在微微颤抖,门窗缝隙发出尖锐的“呜呜”哨音。昏暗的油灯(电力早已中断)在狂风的侵扰下剧烈摇曳,将屋内人影拉扯得如同鬼魅般晃动。

阿旺蜷缩在屋子角落的竹床上,用厚厚的棉被裹紧自己,但身体却抑制不住地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他偷偷从怀里掏出那块铜盘。在昏暗摇曳的油灯光下,铜盘上的绿锈呈现出一种油腻的墨绿色,背面的蝌蚪符文显得更加扭曲诡异。更让他心惊的是,铜盘本身散发出的寒意似乎更重了,紧紧贴着他的皮肤,冻得他指尖发麻。他试着用衣角去擦拭那些绿锈,却发现那些锈迹仿佛长在了铜盘上,纹丝不动。

“阿爸…你看这个…” 阿旺怯生生地把铜盘递给正在加固窗户的林建明。

林建明皱着眉头接过来,入手瞬间,一股刺骨的冰凉让他也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他凑近油灯仔细查看,当他的手指抚过那些蝌蚪状的敕令符文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感顺着指尖传来,让他心头莫名一沉。他不懂这些符文的含义,但祖辈流传下来的敬畏鬼神的本能让他感到强烈的不安。这不像寻常的古董,倒像是…庙里或者坟地里镇邪的东西?

“哪里捡的?” 林建明的语气异常严肃。

“后…后山,祖坟坡下面那个新塌的泥坑里…” 阿旺小声回答。

“胡闹!祖宗安息的地方随便挖东西?!” 林建明脸色更沉了,尤其在“祖坟坡塌陷”几个字入耳后,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头。他猛地想起老一辈提过的禁忌:坟地塌陷,怨气外泄,大凶之兆!他下意识地将铜盘翻过来,盘面在油灯下映出模糊扭曲的光影,仿佛一张嘲弄的鬼脸。

“这东西邪性!明天天一亮就给我送回去!原封不动埋好!” 林建明语气严厉,不容置疑。他本想立刻扔掉,但一种莫名的恐惧阻止了他——万一随便丢弃惹来更大的麻烦呢?他找出一块厚实的粗麻布,将铜盘里三层外三层紧紧包裹起来,塞进墙角一个闲置的腌菜坛子里,又用木板压住坛口,仿佛在封印一个可怕的妖魔。

然而,坛子也隔绝不了那股阴寒。阿旺躺在竹床上,只觉得那股寒意仿佛有生命一般,透过坛子,透过地面,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他。屋外的风暴如同失控的巨兽,发出毁天灭地的咆哮,每一次狂风撞击房屋的巨响,都像巨锤敲在他的心上。他的眼皮越来越沉,脑袋却像灌了铅一样又重又痛。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一个极其微弱、极其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在他的脑海里:

“…红…红毛…鬼…锁…锁不住了…”

“…要…要出来了…”

“…血…好渴…血…”

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怨毒和贪婪,让阿旺在昏沉中惊出一身冷汗。他想尖叫,喉咙却像被堵住;想动弹,四肢却沉重如石。他感觉自己正被拖向一个冰冷、黑暗、充满腐朽气息的无底深渊…

第二天,风势稍减,但雨依旧滂沱。整个大竹村一片狼藉。折断的树枝、破碎的瓦片、死去的家禽家畜随处可见。浑浊的泥水在村中低洼处肆意流淌。村民们顶着雨,开始艰难地清理家园,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沉重。

林建明家,气氛却比屋外更加阴郁。阿旺发起了高烧,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浑身滚烫,却又在被子下不停地打着冷颤,牙齿咯咯作响。他陷入一种可怕的昏睡,眉头紧锁,表情痛苦,身体时不时地剧烈抽搐一下。更可怕的是他的呓语,不再是模糊的呻吟,而是清晰、尖锐、充满了孩童嗓音无法承载的极致恐惧,反复嘶吼着同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短句:

“红毛鬼!红毛鬼要出来了!”

“跑啊!快跑啊!它爬出来了!”

“锁链断了…棺材开了…血…都是血啊!”

这声音在风雨飘摇的屋子里回荡,像冰冷的爪子挠刮着每个人的神经。林建明的妻子抱着儿子,泪流满面,束手无策。村医淑芬冒雨赶来,检查后眉头紧锁:“烧得太厉害,快四十度了!像是急性肺炎…又不太像…这说胡话的样子…” 她给阿旺打了退烧针,喂了药,但效果甚微。淑芬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墙角那个被木板压着的腌菜坛子,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

林建明听着儿子一声声“红毛鬼”的惨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想起昨夜阿旺捡回的那块邪门铜盘,还有儿子说的“祖坟坡塌陷”。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祖坟坡!后山!祖宗安寝之地,真出事了?!

“建明叔!建明叔!不好了!后山…后山大塌方了!” 一个浑身泥水、满脸惊惶的年轻村民跌跌撞撞冲进林家,带来了更坏的消息。“阿海伯…阿海伯让我来喊人!说…说出大事了!”

林建明的心猛地一沉。阿海,全名陈阿海,是大竹村的守墓人,一个沉默寡言、与坟茔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人。他熟悉后山每一座坟头,比熟悉自家菜园还清楚。他此刻派人来报信,必然是发生了极其严重的事情!

林建明再也坐不住,抄起门后的斗笠和蓑衣,对妻子和淑芬交代一句:“看好阿旺!” 便一头扎进了茫茫雨幕之中。几个同样听到消息、忧心祖坟的村民也跟了上去。

通往祖坟坡的山路,已被暴雨和泥流蹂躏得不成样子。泥浆没过了小腿,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折断的树木横七竖八地倒伏着,巨大的石块被从山上冲下,堵在路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植物腐烂的气息。

当林建明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气喘吁吁地赶到祖坟坡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僵立当场!

只见靠近坡顶的位置,发生了一次规模惊人的塌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掏了一把,大量山体连同上面的树木植被彻底滑落,形成一个巨大的、狰狞的豁口,裸露着新鲜的、黄褐色的山体岩石和深色的土壤。泥水还在不断地从豁口边缘流淌下来。而就在这塌陷的泥坑边缘,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百年老榕树,曾经是这片坟地的守护者和地标,此刻被连根拔起!它庞大的根系如同怪物的触手,扭曲地暴露在空气中,上面还粘连着大块的泥土和碎石。树根之下,赫然被扯出了一个更深、更幽暗的洞穴!

守墓人阿海伯就站在离塌陷边缘几米远的地方,背对着众人。他佝偻着背,穿着厚重的蓑衣,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雨水冲刷的石雕。雨水顺着他斗笠的边缘不断淌下。

“阿海伯!” 林建明大声喊道,踩着泥泞艰难地靠近。

阿海伯缓缓转过身。雨水打湿了他沟壑纵横的苍老脸庞,但他的眼睛却瞪得极大,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微微收缩,死死盯着塌方坑洞的深处。他的嘴唇哆嗦着,脸色是一种死人般的灰白,握着老旧手电筒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建…建明…” 阿海伯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看…看那里…”

顺着他颤抖的手指和手电筒那束微弱、晃动、在雨幕中显得更加无力的光柱,林建明和后面赶到的村民们的目光,聚焦在了那被老榕树根扯出的幽深洞穴底部。

光柱刺破浑浊的泥水和雨帘,照亮了洞穴深处。

一副棺材!

一副朽烂得几乎不成形的黑棺!

棺材的木质早已被岁月和湿气侵蚀得黢黑、酥软,布满了霉斑和苔藓,仿佛一碰就会化成齑粉。但真正让所有人血液几乎凝固的是——这副本该深埋地底、被厚重土层封死的棺材,其棺盖,竟然斜斜地滑开了一大半!露出了黑洞洞、如同择人而噬巨口的棺椁内部!

“这…这…” 一个村民牙齿打颤,说不出完整的话。

林建明强压住心头的惊涛骇浪,示意阿海伯把手电光稳住。他自己则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滑,试探着朝塌陷坑洞的边缘挪去,想要看得更真切些。雨水冰冷地浇在他的头上、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口敞开的黑棺攫住。

随着距离的拉近,手电光更清晰地照亮了棺材内部。

棺内壁,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湿滑的黑色淤泥。然而,就在这淤泥之上,赫然分布着几道痕迹!

那不是自然腐朽的痕迹!

那是爪痕!

五道深如刀刻、边缘锐利、仿佛带着无尽戾气的巨大爪痕,深深地抓进了朽烂的棺木内壁!每一道都清晰得令人心悸,从棺盖边缘一直延伸到棺材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曾用非人的力量,从内部疯狂地抓挠、撕扯,想要破棺而出!爪痕的木质边缘,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像是渗入了某种干涸的污秽。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朽木的霉味,以及一种更加浓烈、更加刺鼻、如同死水潭底腐烂了无数年的动物尸体般的恶臭,从那敞开的棺材里弥漫出来,即使在这滂沱大雨中,也顽强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直冲脑门。

“呕…” 一个年轻的村民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林建明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但他强忍着。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爪痕,一股寒气从脊椎骨升起,瞬间蔓延全身。他想起了阿旺高烧中那充满恐惧的呓语:“棺材开了…它爬出来了…” 难道…难道那不是胡话?!

“阿海伯…这…这是谁的坟?” 林建明声音干涩地问,雨水流进他的嘴里,带着苦涩的味道。

阿海伯的声音依旧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不…不知道啊建明!这里…这里按族谱和老地图,不该有坟啊!太深了…这棺材埋得比所有已知的老坟都深!看这木头的朽烂样子…怕不是…怕不是有上百年的老坟了!” 他用手电光在塌方坑洞的泥壁上扫视着,“你看…这些土层…完全是自然沉积,没有人工夯筑的痕迹…像是…像是被刻意遗忘、深深埋掉的…”

就在这时,另一个眼尖的村民指着棺材旁边塌陷下来的泥土堆惊叫起来:“快看!那…那是什么?!”

手电光立刻移了过去。只见在散落的湿泥和破碎的朽木碎片中,赫然散落着几缕毛发!

那不是寻常的毛发!

它们呈现出一种死寂的、毫无光泽的灰白色,每一根都异常坚硬、粗粝,如同被劣质漂白剂处理过的猪鬃。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些灰白硬毛的根部,竟然还黏连着几小块暗红色、已经腐烂发黑的皮肉组织!它们在泥水中微微颤动,散发出与棺材里同源的、令人作呕的腐肉恶臭!

“老天爷啊…这…这是什么东西的毛?” 一个村民的声音带着哭腔。

没有人能回答。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雨,依旧冰冷地下着,冲刷着塌陷的墓穴,冲刷着那口敞开的黑棺和棺壁上狰狞的爪痕,冲刷着那些粘着腐肉的诡异硬毛,却冲不散空气中弥漫的绝望和死寂。

突然——

“汪汪汪!嗷呜——!”

“呜…呜…汪!嗷——!”

一阵狂躁、恐惧到极点的狗吠声,从塌方区域下方的树林里传来。那是村里散养的几只土狗,平日里胆子不小,此刻它们的叫声却充满了炸毛般的惊恐和示警,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度可怕的东西。它们围在树林边缘,对着塌方坑洞的方向疯狂地吠叫、低吼,焦躁不安地刨着地面,却一步也不敢再向前靠近那个散发着恶臭的泥坑。其中一只体型较大的黑狗,甚至夹紧了尾巴,身体低伏,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呜呜”声,眼神里却充满了动物本能的恐惧,一步步地向后退去。

连狗都不敢靠近!

林建明看着眼前地狱般的景象——塌陷的巨坑、连根拔起的古树、敞开的朽烂黑棺、内壁狰狞的抓痕、粘着腐肉的灰白硬毛、空气中令人窒息的恶臭,还有远处野狗那充满恐惧的狂吠…这一切,都与儿子阿旺高烧中那一声声凄厉的“红毛鬼要出来了!”诡异地重合在一起!

一股巨大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感到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

“封…封住它!” 林建明猛地回过神,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断,他对着身后同样面无人色的村民们吼道:“去找东西!木板!石头!快!不管里面是什么东西爬出来了…还是没爬出来…绝不能让那口棺材再敞着!绝不能让里面的东西…出来!”

他的吼声在风雨中显得异常凄厉。村民们如梦初醒,巨大的恐惧压倒了惊骇,求生的本能驱使他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跌跌撞撞地冲下山,寻找一切能用的东西。

当村民们扛着几块从倒塌窝棚拆下来的旧木板和沉重的石块,气喘吁吁地返回塌方点时,林建明和阿海伯依旧死死盯着那个黑洞洞的棺材口,仿佛里面随时会爬出噬人的恶魔。

“快!盖住它!压上石头!” 林建明指挥着,声音因为紧张而变调。

几个胆大的村民,强忍着恐惧和恶心,用长树枝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散落在棺材旁的、粘着腐肉的灰白硬毛尽量拨开,然后合力抬起沉重的木板,朝着那敞开的、散发着恶臭的棺材口盖去。

就在木板即将覆盖上棺材口的瞬间,林建明的手电光无意间扫过塌方坑洞边缘一处被泥水冲刷得比较干净的土层。一点异样的颜色和形状,在泥水中若隐若现。

“等等!” 林建明的心猛地一跳,一种更强烈的直觉攫住了他。他阻止了村民的动作,自己则不顾危险,深一脚浅一脚地滑到坑洞边缘,靠近那处土层。他蹲下身,用手小心地扒开湿冷的泥土。

一块石头!

一块断裂的、沾满泥污的石头,半埋在土里。

林建明的心跳得更快了。他用力将石头周围的泥土清理开,双手抓住石头的边缘,用力将它从泥泞中拔了出来。石头沉甸甸的,显然不是普通的山石。

他抱着石头,艰难地爬回相对安全的塌方坑边缘。阿海伯立刻将手电光照了过来。浑浊的雨水冲刷着石头表面的污泥。

渐渐地,石头的真容显露出来。

这是一块墓碑!一块断裂的、只剩下上半截的墓碑!碑石材质是当地常见的青石,边缘粗糙,断口参差,显然是被巨大的外力(很可能是塌方或者树根拉扯)硬生生折断的。

手电光下,碑面上雕刻的字迹,在雨水冲刷下逐渐变得清晰。那是一种古朴的繁体楷书,笔画深峻,带着一种沧桑的冷硬感。当林建明和阿海伯看清上面的文字时,两人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中,瞬间僵立当场,一股寒气从头顶直灌脚底,连灵魂都仿佛被冻结!

碑文竖排,只有寥寥数字,却像带着诅咒的力量,狠狠砸进他们的眼帘:

光绪十八年

参将张震彪

殁于台东平蕃之役

怨魄不散

“光绪十八年…张震彪…平蕃之役…怨魄不散…” 阿海伯苍老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建明…这…这是…僵尸啊!是埋了上百年,吸足了地气,带着冲天怨气…要化僵出世的凶煞啊!”

林建明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脑门,握着断碑的手冰冷刺骨,几乎失去了知觉。阿旺那一声声“红毛鬼”的嘶吼,棺材内壁那五道非人的抓痕,粘着腐肉的灰白硬毛,野狗不敢靠近的狂吠…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被这块断裂的墓碑上冰冷残酷的八个字——“殁于台东平蕃之役,怨魄不散”——彻底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令人绝望的恐怖真相!

“快!盖棺!封土!压石头!快啊!” 林建明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尖利扭曲,他几乎是咆哮着对吓呆的村民下令。

村民们如梦初醒,巨大的恐惧激发了最后的力气。他们手忙脚乱地将沉重的木板死死盖在那敞开的、如同地狱之口的棺材上!然后不顾一切地将能找到的所有石块、泥土,疯狂地堆压在木板之上,垒起一个尽可能高的土石堆。他们像是在封印一个即将破笼而出的远古恶魔,每一锹泥土,每一块石头,都倾注了所有的恐惧和祈求。

做完这一切,所有人都瘫软在泥泞的雨地里,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如纸。雨水混合着冷汗,从他们脸上不断淌下。那被暂时封住的塌方坑洞,如同大地上一个丑陋的伤疤,更像一座新垒的坟茔。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似乎被泥土暂时掩盖,又似乎更加顽固地渗透出来,萦绕不散。

夜幕,在持续的风雨和极致的压抑中,艰难地降临了。台风“海葵”的余威仍在,电力彻底瘫痪的大竹村,陷入了一片比黑夜更浓重的死寂。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油灯和蜡烛微弱的光芒在窗纸上跳动,如同风中残烛。

黑暗和寂静,放大了所有的感官,也放大了潜藏的恐惧。

林建明疲惫不堪地回到家中。阿旺依旧高烧不退,呓语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偶尔还会突然惊厥般地抽搐一下。妻子守在床边,眼睛红肿。墙角那个腌菜坛子,在林建明眼中,仿佛变成了一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源头。他不敢去看它,更不敢去想它。

他躺在床上,身体极度疲惫,神经却绷紧如弓弦。屋外的风雨声似乎小了些,但另一种声音,却在这死寂的雨夜背景中,异常清晰地穿透墙壁,钻进他的耳朵里。

咚…咚…咚…

沉闷!厚重!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规律性!

声音似乎来自远方,又似乎近在咫尺。它来自村子的方向?不,更像是…后山!

咚…咚…咚…

那绝不是雨滴敲打瓦片的声音,也不是风吹断树枝的声音。它更像是一种…撞击!一种用沉重的、坚硬的东西,带着某种固执的、非人的力量,一下,又一下,持续不断地在捶打着什么!

林建明猛地从床上坐起,侧耳倾听,心脏狂跳。

咚…咚…咚…

声音的源头,似乎正指向白天那个塌方点!指向那个被他们用木板和石块匆忙封住的、埋着“参将张震彪”朽棺的土坑!

那声音,不像是在敲打木板或石头…它更沉闷,更深入…仿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底深处,在用巨大的力量,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执拗地、充满怨毒地…捶打着坚硬的地壳!仿佛要挣脱百年的束缚,破土而出!

“红毛鬼…要出来了…” 阿旺在昏睡中,发出一声模糊不清、却让林建明毛骨悚然的呓语。

林建明僵坐在漆黑的床上,听着那穿透雨夜、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咚…咚…咚…”的捶打声,感受着脚下地面似乎传来的微弱震动,一股冰冷刺骨的绝望,如同这无边的黑夜,彻底将他吞噬。他知道,他们匆忙垒起的封土,恐怕挡不住那棺中积蓄了百年、刻着“怨魄不散”的凶煞之物。

大竹村的劫难,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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