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杨柳醒来时，太阳穴仍隐隐作痛，像是有一根小针在里面不轻不重地戳刺着，提醒她昨日那场为了庆祝赵荷花领证结婚而稍稍放纵的欢宴。
她揉了揉额角，深吸了几口清晨微凉的空气，努力将那股子不适压下去。为人师表，可不能带着一身酒气站在孩子们面前。
她像往常一样提前了些来到学校办公室，想着整理一下教案，平复一下还有些发沉的头脑。
可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她感觉到了一股子不同寻常的压抑的的气息。平日里，这个时候办公室里虽然不算喧闹，但也总有老师们互相打招呼、整理书本、或是低声交流几句家常的窸窣声响，带着一种清晨特有的活力。
但今天，办公室里却异常安静。
只有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几位早到的同事都埋首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要么专注地批改作业，要么捧着茶杯出神，彼此之间几乎没有眼神交流，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中，连窗台上那几盆绿植都显得有些蔫头耷脑。
杨柳心下有些莫名，脚步不由得放轻了些。她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一边放下包，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着。这气氛……太奇怪了。
自从开学初，大家得知同办公室的高老师成功考上了大学，整个办公室都弥漫着一种“与有荣焉”的喜气，仿佛高老师的成功也照亮了大家对于知识和未来的共同向往。即便高老师已经离职准备去上学了，这份积极的余温也持续了不短的时间。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她正暗自琢磨，旁边办公桌与她交好的王老师悄悄挪了挪椅子，凑近了些，手里还假装拿着份作业本做掩护。杨柳会意，也微微侧过头去。
“杨老师，你还不知道吧？”王老师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眼神还警惕地瞟了瞟门口方向，“是张明月老师……她大学没考上。”
杨柳闻言，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原来如此。
王老师见她了然，继续低声道：“昨天下午，不知谁多嘴问了她一句考得怎么样，她当时脸就拉下来了，语气冲得很，说了几句‘没考上，满意了吧？’之类的话，摔摔打打的就走了……大家这才知道。”
王老师说着，撇了撇嘴，“唉，你说她之前那个劲头，自信得好像录取通知书已经揣兜里了一样，谁能想到……这下可好，面子掉地上了，还顺带把咱们办公室的气氛也给带沟里去了。”
杨柳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她没再多问，也没发表任何评论，只是心里那点因宿醉带来的不适，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冲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清明。
她想起前世张明月那看似顺遂实则也未必尽如人意的人生，想起自己如今脚踏实地走出的每一步，心中并无多少幸灾乐祸，反倒有种淡淡的感慨——人生的路，果然不是靠算计和一时的得意就能走好的。
她不再去关注那沉闷的气氛，自顾自地拿出教案和课本，开始专注地准备起今天的课程来。外界的低气压，影响不了她内心已然筑起的平静与坚定。
晚上，秦晏秋比平时稍早一些回到了家。推开家门，温暖的灯光和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他脱下军帽挂好，一眼就看到杨柳正从厨房里端出最后一道菜。
“回来了？”杨柳抬头看到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嗯。”秦晏秋走过去，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盘子，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头还疼吗？昨天喝了不少，我中午也没回来，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他记得她早上出门时还有些恹恹的。
“好多了，就是下午还有点隐隐作痛，现在基本没事了。”杨柳心里一暖，拉着他坐下吃饭。
饭桌上，两人边吃边聊着日常。杨柳想起白天的事，觉得颇有些戏剧性，便当做八卦分享给秦晏秋：“跟你说个事儿，我们办公室今天气氛怪得不得了，低气压持续了一整天。”
“哦？怎么了？”秦晏秋很配合地问，给她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菜。
“因为张明月。”杨柳放下筷子，语气带着点讲述趣闻的轻松，“她高考落榜了。昨天下午在办公室自己亲口承认的，看样子受打击不小。”
秦晏秋闻言，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只是点了点头。他对张明月并无太多好感，尤其是想到她与李庆平对杨柳造成的伤害。他更关心的是妻子的感受：“她考没考上，跟咱们没关系。没影响到你就好。”
“我有什么好影响的，”杨柳笑了笑，眼神通透，“就是觉得有点……世事难料吧。她之前那股志在必得的劲儿，可是全校皆知。结果……不过说起来，也多亏了她这一出，倒是让我更清醒了。”她看向秦晏秋，目光柔和而坚定，“事以密成，我啊在考上之前还是低调一些，踏踏实实走好自己的路，比什么都强。就像你支持我备考一样，我要全凭自己的本事去争取。”
秦晏秋看着她眼中闪烁的自信光芒，心中满是赞赏与爱怜。他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你当然可以。我的媳妇儿，比谁都强。”他不需要过多的话语，简单的肯定和支持，就是给杨柳最好的力量。
张明月高考落榜的消息，像一块沉重的巨石，砸进了李家原本就不甚平静的生活里，激起了层层压抑的涟漪。
家里的气氛一连几天都低沉得能拧出水来。除了李寡妇心里头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之外，另外两人都各怀心事。
李寡妇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儿媳妇没考上大学好啊！就不用跑到外地上什么劳什子学，一去就是四年不着家。这下可以安安心心待在家里，赶紧给她老李家开枝散叶，生个大胖孙子才是正经！她甚至觉得，这落榜或许是老天爷的意思，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