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御书房内,云雾状的茶香袅袅升起,氤氲水汽缠绕着案上堆叠的奏折,墨痕与茶香交织,添了几分沉敛的静谧。苏菲菲一身月白素色宫装,裙摆扫过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只留下细碎的摩挲声,无声无息。她步态沉稳地走入殿中,对着御座上正低头批阅奏折的女皇微微躬身,脊背挺得笔直,声音恭敬却清晰有力:“儿臣参见母皇。”
“起来吧。”女皇苏倾鸢抬眸,凤目掠过她沉静的面容,眸光在她眼底那抹藏不住的锐利上稍作停留,随手放下朱笔,指尖轻点御案旁的锦凳,语气平和却带着审视:“坐。何事专程入宫?东宫政务不忙?”
苏菲菲谢座后,身体微微前倾,原本舒展的眉峰缓缓蹙起,神色瞬间凝重起来,褪去了平日处理政务的从容,多了几分肃然:“母皇,儿臣今日前来,并非为东宫琐事,而是为了两桩旧案——一是此前儿臣落水一案,二是五年前那场刺杀,致使儿臣沦为痴傻之人的旧案。”
“哦?”女皇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御笔笔杆,“宫人落水案,大理寺早已定论为意外失足,柳微微也供认是一时糊涂;至于五年前的刺杀案,凶手当场伏法,卷宗早已归档,结案多时了,怎么突然又提起?”
“儿臣起初也信了这定论,”苏菲菲缓缓摇头,语气笃定,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但近日细查落水案,却发现诸多不合常理之处。柳微微在东宫当差多年,对宫中规矩、守卫布防极为熟悉,行事向来谨慎怯懦,怎会贸然在守卫森严的御花园,把痴傻状态的儿臣推下水?她并非愚笨之人,应知推搡皇女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若无巨大利益驱使,绝不敢冒此风险。更关键的是,儿臣派人反复搜查落水现场,最终在水边假山石的缝隙里,找到了一枚刻有特殊云纹的玄铁令牌——那是前朝余孽组织‘归望阁’的专属信物,绝非宫中之物,寻常宫人更不可能持有。”
“归望阁?”女皇脸色骤然一沉,凤眸中瞬间闪过一丝凛冽的厉色,周身的气压陡然降低,殿内的茶香仿佛都被这股寒意冻结,“那些叛党余孽,当年朕已清剿大半,竟还敢潜伏入宫,觊觎东宫安危,妄图作乱?”
“儿臣不敢轻易妄断,但此事绝非偶然。”苏菲菲迎上女皇锐利如刀的目光,语气愈发坚定,毫无退缩之意,“大皇姐苏凌薇近日虽因赐婚之事暂敛锋芒,看似蛰伏不出,实则夺嫡之心从未消减,她行事向来狠辣决绝,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归望阁一直以颠覆我朝为己任,急需朝中势力内应,获取宫廷动向与权力支持;而苏凌薇若想扳倒儿臣、夺取储位,也需借助江湖势力或隐秘组织的力量,扫清障碍。他们若是联手,恰好各取所需,狼狈为奸,绝非不可能。”
她顿了顿,指尖微微收紧,补充道:“更让儿臣生疑的是,五年前的刺杀案,当时结案过于仓促,凶手虽伏法,却始终未能查清其背后是否有同党,也未追出其身份来历。如今想来,那凶手的暗杀手法,狠戾果决,且擅长隐匿行踪,与归望阁的行事路数颇有相似之处。或许,这两桩案子本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五年前的刺杀,或许便是苏凌薇与归望阁勾结的开端。”
御书房内的茶香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形的凝重,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女皇沉默着,指尖轻轻敲击着御案,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心上,节奏缓慢却透着不容错辨的深思。凤眸中思绪翻涌,显然也在飞速梳理着这两桩案子的疑点,以及苏凌薇、归望阁之间可能存在的关联,眼底的厉色越来越浓。
片刻后,女皇停下敲击的指尖,目光深邃地看着苏菲菲:“你所言不无道理。归望阁蛰伏多年,一直是朕的心腹大患,若真与苏凌薇勾结,内外呼应,后果不堪设想,必动摇我朝根基。”
“儿臣恳请母皇允许,由儿臣牵头彻查此案,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主使与潜伏在宫中的前朝余孽,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苏菲菲起身躬身,姿态恭敬却透着坚定,语气掷地有声地请命道。
女皇看着她眼中的坚定与沉稳,褪去了往日的青涩,多了几分帝王该有的谋断,眼中露出一丝赞许:“好。朕准你所请,调锦衣卫协助你办案,暗卫也可听你调遣。切记,行事需谨慎,不可打草惊蛇,务必将这股暗流彻底清除,护东宫安稳,守朝堂清明。”
“儿臣遵旨!定不辜负母皇厚望!”苏菲菲郑重领命,心中已然有了初步盘算,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御书房内的凝重气氛尚未消散,女皇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直直看向苏菲菲:“对了,之前你皇姐进宫,在朕面前哭诉,说你与一名陌生男子同床共枕,败坏皇家清誉,影响东宫威严,此事又是何缘由?你需如实禀报。”
苏菲菲心中早有准备,闻言并未慌乱,反而从容起身,躬身回道:“母皇明鉴,此事绝非大皇姐所言那般不堪,实则是她精心设计的构陷,意图借此毁我名声,动摇儿臣储位!”
“哦?详细说来。”女皇神色一凝,抬手示意她继续,眼底带着探究。
苏菲菲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对苏凌薇的愤慨,将早已梳理清楚的脉络缓缓道来:“母皇有所不知,与儿臣被牵扯在一起的男子并非普通人,而是江湖第一暗杀组织杀手阁的阁主季若白。大皇姐觊觎储位已久,一直想拉拢江湖势力为己所用,扩充自身羽翼,得知季若白的身份与实力后,便主动提出要纳他为侧夫郎,想借杀手阁的力量铲除异己,巩固自己的夺嫡根基。”
“可季若白性情桀骜,不受束缚,且早已看透了大皇姐的野心与狠辣,知晓她不过是利用自己,断然拒绝了这一提议。”她语气加重,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遭拒后,大皇姐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因怨生恨,认为季若白不给她颜面,更担心他日后会倒向儿臣,成为她夺嫡路上的阻碍,于是便设下了这毒计——先是派杀手伏击儿臣,再设计让季若白‘恰巧’救下儿臣,又暗中下了催情毒与软筋散,逼得两人不得不行周公之礼,随后便散布谣言,妄图毁我清誉。”
说到此处,苏菲菲话锋一转,神色愈发凝重,语气中带着一丝后怕:“母皇,儿臣还有一事禀报。从如意楼遭掳,到落水遇险,再到被构陷败坏名声,这一系列事件绝非孤立,背后必然有人串联谋划。儿臣暗中核查发现,不仅东宫,连皇宫深处都藏有内鬼,甚至儿臣身边,也有内鬼潜伏!正是这内鬼为大皇姐传递儿臣的行踪与动向,配合她的每一次阴谋,才让她屡屡得手,屡次将儿臣置于险境。目前,儿臣怀疑保母花身边的人有问题,但这内鬼具体是谁,又是何人安排,至今还未查清。”
女皇闻言,凤眸骤然一缩,周身的寒意更甚,语气冰冷:“内鬼?竟有此事!宫中守卫森严,竟让奸细潜伏到太女身边,是朕疏忽了。你可有线索?”
“线索尚在追查,但儿臣敢肯定,这内鬼与大皇姐联系紧密,必然是她安插在儿臣身边的眼线。”苏菲菲躬身道,语气坚定,“另外,关于柳河,儿臣恳请母皇暂且不要动他。柳河虽被大皇姐利用,出面作伪证构陷儿臣,但他未必知晓全部真相,或许只是被胁迫;且儿臣查到,他与宫外一些不明势力有所牵扯,或许能成为我们追查归望阁与苏凌薇勾结的突破口。”
她进一步解释,条理清晰:“儿臣怀疑,大皇姐的动作不止于构陷儿臣,她很可能已经与前朝余孽‘归望阁’深度勾结,之前落水案现场发现的归望阁令牌便是最好的佐证,而这一系列阴谋,或许正是他们联手策划,意图扰乱朝纲、动摇我朝根基,最终达到夺取皇权的目的。”
“若此时动了柳河,必然会打草惊蛇,让大皇姐与归望阁提前警觉,销毁证据,切断联系,不利于我们彻查此事,甚至可能让他们狗急跳墙,做出更危险的举动。”苏菲菲目光坚定,语气恳切,“儿臣恳请母皇给儿臣一些时间,允许儿臣顺着内鬼与柳河这条线追查,定能查明大皇姐与前朝余孽是否勾结,将所有幕后黑手一网打尽,还宫廷一片清明!”
御书房内,凝重的气氛愈发浓厚,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女皇看着苏菲菲沉稳而坚定的眼神,听着她条理清晰、思虑周全的分析,心中既有对苏凌薇罔顾亲情、勾结叛党的怒火,也有对女儿快速成长、能独当一面的欣慰。她沉默片刻,缓缓点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好,朕准你所请。柳河暂且不动,暗中派人监视即可;内鬼之事,你可调动东宫暗卫全力追查,若有需要,锦衣卫也可听你调遣,无需事事禀报。切记,行事谨慎,保护好自己,务必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儿臣遵旨!定不辜负母皇厚望!”苏菲菲重重叩首,额头触碰到冰凉的金砖,心中已然有了周密的计划,只待逐步实施,将所有阴谋彻底揭开。
“注意安全,退下吧。”女皇看着她的背影,语气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儿臣告退。”苏菲菲躬身行礼,缓缓退出御书房。殿门缓缓闭合,隔绝了御书房内的凝重,殿外的阳光炽烈而明亮,洒在她素色的宫装上,镀上一层暖光,可她却丝毫感受不到暖意,只觉得肩上的担子愈发沉重——不仅要揪出内鬼与叛党,还要守护东宫与江山,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
她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的沉郁,没有直接返回东宫,而是转身朝着坤宁宫的方向走去。方才在御书房,虽未明说,但她已知晓父后萧彻因她遇险之事心急如焚,从养心殿回来后必然还在忧心忡忡,此刻她平安无事,理应前去安抚。
一路行来,宫人们见皇太女神色凝重,眉宇间藏着疲惫,皆不敢上前惊扰,只默默躬身行礼,连大气都不敢喘。抵达坤宁宫时,远远便看到几名内侍在殿外徘徊,神色焦灼,时不时朝着养心殿的方向张望,显然是在担忧皇太女的安危。见到苏菲菲到来,众人眼中先是一亮,随即又露出复杂的神色——既有欣喜,又有对之前流言的顾虑,连忙上前齐齐见礼:“参见皇太女殿下。”
“父后在殿内吗?”苏菲菲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回殿下,皇夫自从养心殿回来后,便一直守在殿内,茶饭不思,连午膳都没动几口,神色很是不安,时不时便问起殿下的消息。”内侍低声回道,语气中带着担忧。
苏菲菲心中一暖,又涌上几分愧疚——她只顾着追查真相、应对阴谋,却忽略了父后的感受,让他为自己担惊受怕。她快步走入殿内,坤宁宫的暖阁里,熟悉的熏香依旧缭绕,却透着一股沉闷的气息,毫无往日的暖意。萧彻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握着一方绣到一半的锦帕,银针还插在上面,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飘落的枯叶,眉头紧蹙,满脸的忧虑与后怕,连女儿走进来都未曾察觉。
“父后。”苏菲菲轻唤一声,声音温柔。
萧彻猛地回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女儿,眼中瞬间泛起泪光,再也忍不住,起身快步走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握着她的手却异常用力,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再次陷入险境,上下打量着她的周身,急切地问:“菲儿!你回来了!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眼中的担忧与疼惜毫不掩饰,看着女儿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眼眶却愈发泛红。
苏菲菲感受到父后浓浓的牵挂,心中的沉重与疲惫稍稍缓解,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父后放心,儿臣没事,一切安好,身上的小伤也已经处理过了,不碍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萧彻反复念叨着,眼眶泛红,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你不知道,听到你遇险、下落不明的消息,父后的心都要碎了,在养心殿外等陛下消息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煎熬。还好陛下说你平安,否则……否则父后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让父后担心了,是儿臣的不是。”苏菲菲轻声致歉,扶着萧彻坐下,为他倒了一杯温茶递过去,“母皇已经下令彻查此事,苏凌薇的阴谋很快便会败露,那些伤害儿臣、算计儿臣的人,也绝不会有好下场,父后不必再为儿臣担忧。”
萧彻接过温茶,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中取暖,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一丝后怕与心疼:“储位之争凶险万分,你身处其中,步步都是陷阱,一定要万事小心,切不可再让自己陷入险境。父后不求你有多高的权势,也不求你能执掌天下,只愿你能平安顺遂,无灾无难。”
“儿臣明白,多谢父后。”苏菲菲心中一暖,靠在父后的肩头,感受着这片刻的安宁与温暖,连日来的委屈与疲惫仿佛被瞬间抚平。在朝堂上,她是运筹帷幄的皇太女;在母皇面前,她是需独当一面的女儿;唯有在父后身边,她才能卸下所有防备,做回那个能肆意撒娇的孩子。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暖阁内的沉闷气氛渐渐舒缓,熏香的暖意重新弥漫开来,藏着亲情的温柔与安稳。苏菲菲靠在萧彻肩头,听着父后温厚的话语,心中愈发坚定——无论前路多险,她都要好好活着,不仅要守护江山,更要守护身边这份珍贵的亲情,不让父后再为自己担忧。她刚想开口劝慰父后好好吃饭,却听到萧彻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显然是有话要郑重叮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