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玄铁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开启,一道久违的、略显昏暗的光线从门缝中透入,撕破了甲字七号狱室内那仿佛永恒凝固的黑暗。这光线对于在绝对黑暗中待了十日的眼睛来说,显得有些刺目,但叶尘只是微微眯了下眼睛,瞳孔在瞬间便适应了这种光暗变化。
门口站着两名执法弟子,依旧是之前押送他来的那两人。只是此刻,他们的眼神中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与漠然,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惊异。十日黑狱,寻常弟子即便不死也要脱层皮,但眼前这个青衫少年,除了衣衫略显陈旧,面色竟然依旧红润,眼神清澈深邃,甚至……他们隐约感觉,对方身上那股内敛的气息,似乎比十日之前更加沉静,也更加令人心悸。
“叶尘,十日禁闭期满,你可以离开了。”其中一名执法弟子开口,声音干涩,带着公式化的语调。
叶尘缓缓站起身,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丝毫久坐后的僵硬。他并没有立刻向外走去,而是最后回望了一眼这片囚禁了他十日的绝对黑暗。镇魂石冰冷的触感,那无时无刻不在的压制力场,以及地底深处那惊鸿一瞥的古老波动……这十日,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一场别开生面的修行。他的肉身更加凝练,气血愈发雄浑,对《九转神魔诀》的领悟也更深了一层。
他迈步走出狱室,踏在执法殿那幽深通道冰冷的石板上。脚步声在寂静的通道中回荡,与十日前进来时相比,这脚步声似乎更加沉稳,每一步都仿佛蕴含着某种独特的韵律。
通道尽头,那名面容冷峻的执法弟子队长依旧等在那里,如同一个铁铸的标枪。他看到叶尘走出来,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在他身上扫过,尤其是在叶尘那双平静得过分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
“能完好无损地从甲字狱走出来,你是第一个灵武境。”冷峻执法弟子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冰冷,但话语中的意味却有些复杂,“刑铁执事要见你。”
叶尘心中微动,面色不变,点了点头:“有劳师兄带路。”
这一次,他没有被押解,而是跟在那名执法弟子身后,行走在执法殿错综复杂的通道中。沿途遇到的执法弟子,目光或多或少都会在他身上停留,带着各种探究、好奇、甚至是一丝忌惮。叶尘在黑狱中一拳废掉王栋,并且硬扛十日黑狱无恙的消息,显然已经在执法殿内部小范围传开。这个无灵根的杂役弟子,已然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他们来到了一间比之前那间审讯室稍大、也稍显明亮的石室。这里更像是间书房,除了必要的石桌石凳,靠墙还摆放着几个书架,上面陈列着不少卷宗和玉简。刑铁执事就坐在主位的石桌后,正低头翻阅着一份卷宗。
“执事,叶尘带到。”冷峻执法弟子恭敬禀报。
刑铁抬起头,那双仿佛能洞穿虚妄的眼睛落在叶尘身上。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更深层次的探究,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透。
“感觉如何?”刑铁放下卷宗,出乎意料地问了一个似乎与案情无关的问题。
叶尘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地回答:“回执事,黑狱压制之力,于弟子而言,如同磨刀之石,获益良多。”
“磨刀石?”刑铁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看来,你的肉身根基,比考核时展现的还要深厚。玄明子长老倒是捡到个……异数。”
他话语中提到了玄明子,似乎意有所指。叶尘沉默以对,没有接话。
刑铁也不再绕圈子,直接切入正题:“王栋之事,已有定论。你自卫反击,情有可原,但出手过重,违背院规,十日禁闭,即是惩戒,亦是了结。赵长老那边,短期内不会再来寻你麻烦。”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叶尘:“不过,你需记住,学院之内,终究是以实力为尊。规矩能护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你既无灵根,走的又是这前所未见的肉身之道,前路注定坎坷。杂院……并非久留之地。”
这番话,看似警告,实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叶尘听出了其中的意味,再次躬身:“多谢执事提点,弟子明白。”
“明白就好。”刑铁挥了挥手,“去吧。你的杂役身份依旧保留,份例照常发放。希望下次再见你,不是在执法殿。”
“弟子告退。”叶尘行礼,转身离开了石室。
那名冷峻执法弟子依旧等在门外,见叶尘出来,便一言不发地在前面引路,将他带出了执法殿那森严的大门。
当叶尘再次踏足在学院主区那浓郁天地灵气笼罩下的青石路上时,明媚的阳光洒落在身上,带来久违的暖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体内气血在灵气刺激下的活跃,与在黑狱中那种凝滞压抑的感觉截然不同。
他没有立刻返回杂院,而是选择了一条相对僻静的道路,缓缓行走,同时梳理着这十日来的收获与接下来的打算。
刑铁的话点明了他目前的处境。赵长老的暂时退避,不代表危机解除,只是从明面转为了暗处。而他自己“无灵根”与“肉身道”的特殊性,注定了他无法像普通弟子那样按部就班地修炼、获取资源。杂院资源匮乏,环境恶劣,确实非久留之地。他必须尽快找到提升实力的途径,以及获取更多资源的办法。
《九转神魔诀》第二转“锻骨如玉”需要“赤炎流金”,此物绝非杂院能够获得,甚至可能在外院都极为罕见。他需要信息,需要渠道。
就在他沉思之际,前方道路转角处,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与戏谑。
“哟,这不是我们杂院的大天才吗?怎么,从执法殿的黑狱里滚出来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叶尘抬头看去,只见以彪哥为首的三人,正堵在道路前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与一种虚张声势的嚣张。只是,与十日相比,彪哥的眼神深处,明显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恐惧与色厉内荏。他身边的猴三,手腕还打着夹板,脸色苍白,看向叶尘的目光充满了怨毒与惊惧。那名壮硕青年也是肌肉紧绷,如临大敌。
显然,他们得知了叶尘今日出狱的消息,特意等在这里,想要找回场子,或者至少,在言语上打压一番,挽回一些颜面。
叶尘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如同在看路边的杂草。他并没有动怒,甚至觉得有些……无趣。经历了黑狱十日的沉淀与提升,彪哥这种层次的挑衅,在他眼中已然如同蚊蝇嗡叫,难以引起心中波澜。
“看来,十日的教训,还不够。”叶尘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三人耳中。
彪哥被这平静的语气噎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上前一步,试图用身高和气势压迫叶尘:“叶尘!你别嚣张!别以为有刑铁执事给你撑腰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杂院还是我们说了算!你打伤王师兄和猴三的事,没完!”
“哦?”叶尘眉梢微挑,“如何没完?”
“你……”彪哥一时语塞,他敢来堵路,仗着的是叶尘刚出狱,或许状态不佳,以及赵长老虽然暂时不便直接出手,但暗地里的支持犹在。可真让他动手,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王栋灵武境四重的下场还历历在目。
“要么,你现在跪下给猴三磕头认错,赔偿所有损失,以后乖乖上交份例,我们或许可以考虑放过你!”彪哥色厉内荏地吼道,试图用声音掩盖内心的虚弱。
叶尘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意味,让彪哥三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我的回答,和十天前一样。”叶尘缓缓抬起右手,握成拳,骨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你?”
他并没有释放气血,也没有动用任何力量,仅仅是那股历经黑狱磨砺后自然散发出的沉凝气势,以及那平淡话语中蕴含的绝对自信,便让彪哥三人感觉呼吸一滞,仿佛被一头苏醒的太古凶兽盯上,浑身汗毛倒竖!
猴三更是吓得尖叫一声,差点瘫软在地。
彪哥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要放几句狠话,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在那股无形的压力下,他所有的勇气和侥幸都荡然无存。
叶尘没有再理会他们,收回目光,如同驱赶苍蝇般随意地挥了挥手:“滚。”
一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彪哥三人耳边。
他们如蒙大赦,再也顾不得什么颜面,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转身就跑,仿佛慢一步就会遭遇灭顶之灾,瞬间就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叶尘看着他们仓皇逃窜的背影,摇了摇头。经此一吓,这三人短时间内,恐怕再也不敢在他面前出现了。
他继续迈步向前,走向杂院的方向。他知道,杂院等待他的,绝不会是风平浪静。彪哥等人的退缩,只是表面。暗地里的漩涡,赵长老的敌意,以及其他可能因他表现而关注他的势力,都将在那里交织。
而他,已然做好了准备。
潜龙出渊,风雷将至。这四象学院,注定将因他这“异数”的闯入,掀起前所未有的波澜。
(第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