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演武场,王绝那场充斥着残忍与碾压意味的半决赛所带来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便被一股更加汹涌澎湃的声浪所冲破。当执事长老运足罡元,高声宣布“经郡守府与各方裁定,最终决赛定于五日之后举行”时,全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哗然与呐喊!五天!整整五日的等待!这消息如同最炽热的火种,瞬间点燃了全城积压的热情,也将这场终极对决的期待值推向了令人窒息的顶峰。
霎时间,整个天霜郡城都陷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沸腾。茶楼酒肆,坊间巷尾,所有人口中谈论的、心中惦念的,唯有“叶尘”与“王绝”这两个名字,以及那玄之又玄的“混沌”与那霸道绝伦的“煞气”孰强孰弱的终极悬念。赌坊的门槛几乎被狂热的赌徒踏破,关于胜负的赔率如风中柳絮般剧烈波动,但王绝凭借其灵武境九重巅峰的绝对修为、碾压铁山的凶威以及流云宗的深厚背景,赔率始终如磐石般死死压着叶尘一头,沉甸甸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支持叶尘的人心头。
与此同时,各种流言蜚语也如同暗夜中的毒蔓悄然滋生、蔓延。关于王绝正在王家重地修炼某种恐怖秘术、九幽煞体即将大成的消息不胫而走,阴冷的寒意随之扩散。更有隐秘的传言在权贵圈中流转,称流云宗已隐晦表态,此战若王绝胜出,将彻底奠定其在天霜郡年轻一代中不可撼动的至尊地位,届时与叶尘交好的势力恐将面临清算。这股无形的压力,如同乌云压城,让紫云商会的苏文博、冷家的冷凝霜等人眉宇间都染上了一层凝重。
在这满城喧嚣与暗流涌动之中,两位决定着最终结局的主角,却陷入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悸的沉寂。
王家府邸,自那日后便如同化为鬼蜮,戒备森严到了极点,终日被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漆黑煞气所笼罩,阴风怒号间,隐约可闻怨魂尖啸、厉鬼哀嚎之声,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半分。所有王家人都清楚,他们的少主王绝,此刻正身处家族禁地那口积累了百年阴毒煞气的“九幽煞池”最深处,进行着最后的疯狂修炼。磅礴的煞气如同百川归海,源源不断地涌入他体内,淬炼着他的煞罡,滋养着他的九幽煞体,使其气息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变得越发阴冷、深沉、恐怖。流云宗新任长老冯侩侩亲自在外护法,浑浊的老眼中时而闪过满意之色,并不惜代价地赐下宗门秘药“蚀元煞丹”与“凝魂固魄散”,务求王绝能在决赛之日,以雷霆万钧、碾压一切的姿态,将那碍眼的叶尘彻底废掉,以此彰显流云宗不可违逆的威严。
而另一边的叶尘,则婉拒了所有外界的好意,独自回到了苍风学院那间最为简陋也最为僻静的修炼室。学院高层的态度在这敏感时刻显得格外暧昧与疏离。仅有传功长老在其闭关初日露过一次面,留下几句“量力而行,学院以你为荣,切莫强求以致损伤根基”的泛泛鼓励与一瓶品质尚可的“百草回元丹”,便再无更多实质性的支持。一些往日对叶尘颇为热络的弟子,如今远远见到他也多是眼神闪烁,匆匆绕行。这世态的炎凉,叶尘感受得真切,心中却并无多少波澜,反而觉得这片被迫的清净,恰是磨砺心志、专注自身的绝佳环境。
厚重的石门隔绝了外界的纷扰,室内唯有他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以及气血在体内奔腾时发出的、如同闷雷滚过云层的低沉轰鸣。与韩枫那场惊心动魄的半决赛所留下的细微暗伤与气血震荡,在丹药效力和《九转神魔诀》强大的自愈能力下,正被迅速抚平。但他的心神,早已超越了肉身的调养,彻底沉入了一场更为凶险、也更为重要的搏杀——与自身感悟和未来之敌的推演搏杀。
心神识海之中,韩枫那“周天星斗大阵”的万千变化、星辰轨迹的无穷妙用,被一遍又一遍地重现、拆解、剖析。那并非简单的幻术,而是对空间、能量、虚实规则的精妙驾驭。叶尘以自身混沌意念为根基,不断模拟、尝试吸收其中蕴含的天地至理,那玄妙的星辰轨迹,似乎正与他初步领悟的“混沌游天步”产生着某种奇异的共鸣,引导着他向着一种更契合天道、更变幻莫测的身法境界摸索。同时,王绝那诡异霸道的九幽煞气,更是他推演的重中之重。那侵蚀罡元的“蚀元”特性、冻结灵魂的“噬魂”波动、以及那足以压制全场的“煞气领域”,如同三座大山压在心间。他极其谨慎地引动胸口混沌石印的一丝本源气息,模拟着煞气的种种负面效应,再催动自身磅礴气血与包容万物的混沌意境去尝试化解、包容、乃至……反过来吞噬同化!这个过程凶险万分,犹如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数次那模拟的煞气险些失控反噬,震得他气血翻腾,经脉刺痛。但他眼神始终锐利如刀,心志坚如磐石,在一次次的失败、调整、再尝试中,他对混沌之力那“破灭”与“衍生”双重特性的理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变得深刻而精微。
这期间,并非全然无人问津。与叶尘结下情谊的黑山曾前来探望,这位性情耿直的部落战士,因目睹了王绝对其他选手的狠辣手段,尤其是对铁山的重创,心中充满了愤懑与担忧。他用力拍着叶尘的肩膀,声音沉浑:“叶尘兄弟,小心王家那小子!他的煞气邪门得很,专破护身罡元!千万别硬扛!”冷凝霜也派人送来一枚触手冰凉的“冰心玉佩”,附言简洁却关切:“此佩有清心守神之效,或可抵御几分煞气噬魂之苦。”叶尘默默收下这些情义,将其化为沉甸甸的责任与动力,心神却愈发凝聚,如同被千锤百炼的精钢。
随着决赛之日的临近,修炼室内叶尘的气息反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之前因深度推演而偶尔不受控制外泄的灼热气血与混沌意蕴,渐渐如同潮水般退去,尽数收敛于体内最深处。他整个人变得沉静如水,眼神深邃如古井,所有的锋芒与杀气都完美内敛,仿佛一座进入休眠期的火山,外表平静,内部却蕴藏着足以毁天灭地的磅礴能量。这种极致的收敛,反而透出一种更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反观王家方向,那冲天而起、搅动风云的磅礴煞气,在决赛前一日竟骤然内敛,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王府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但这种寂静,比之前的张扬更让人感到不安,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低压,预示着更恐怖的爆发即将来临。冯侩侩脸上的皱纹都仿佛舒展开来,显然对王绝的进境满意到了极点。
终于,第五日的黄昏如期而至。如血残阳顽强地黏在天边,将漫天云霞染得一片凄艳悲壮,仿佛苍穹也感知到了下方即将到来的惨烈,提前为之泣血。整个天霜郡城,陷入了一种极致的、落针可闻的寂静与等待之中,数十万人的呼吸都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吱呀——”
苍风学院那间僻静石室的门,被从内缓缓推开。叶尘踏步而出。他已换上一身干净的青色劲装,身姿挺拔如孤峰绝壁,眼神平静得不见丝毫波澜,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映不出半点夕阳的余晖。连续五日不眠不休的闭关苦修,非但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憔悴痕迹,反而让他周身流转着一种圆融通透、精气神高度统一的奇异光泽,仿佛一块经过千百年河水冲刷的卵石,温润之下是坚不可摧的本质。
他未曾与任何人告别,甚至未曾多看学院一眼,只是迈开步伐,沉稳而坚定地向着那座注定要承载命运对决的中央演武场走去。夕阳将他孤独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清冷的石板上,透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几乎在同一时刻,王家那扇沉重无比的鎏金大门轰然洞开!以气息变得愈发深不可测的王绝为首,王家高层与流云宗冯侩侩等一众强者簇拥其后,声势浩荡地迤逦而行。王绝一身漆黑如永夜的长袍,脸上是一种病态的苍白,但那双灰白色的瞳孔中闪烁的残忍与暴虐,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炽烈!他周身不再有煞气外溢,然而一种无形的、冻结灵魂的阴冷死寂之意,却如同水银泻地般弥漫开来,所过之处,围观的民众皆面色惨白,噤若寒蝉,如同直面死亡本身。
两条截然不同的轨迹,承载着两颗宿命碰撞的灵魂,从城市的不同角落,向着那唯一的焦点汇聚。
当他们一前一后抵达中央演武场时,眼前是真正的人山人海,声浪如潮水般拍打着四周的建筑。环形观武席上早已水泄不通,甚至连屋顶、树梢都挂满了翘首以盼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的热度与紧张感,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火焰。
高台之上,郡守秦武阳、流云宗冯侩侩、紫云商会苏文博、冷家冷凝霜、苍风学院长老……所有天霜郡城顶尖的大人物悉数在列,神色肃穆,目光凝重地俯视着下方。
叶尘与王绝,对周遭震耳欲聋的喧嚣与无数道灼热的目光恍若未闻,步履沉稳,几乎同时踏上了那座巨大而斑驳的擂台两端。
就在两人脚步落定,目光跨越虚空交错的刹那——
“轰!!!”
两道压抑、积蓄、酝酿了整整五日的恐怖气息,再也无需任何掩饰,如同沉睡了万古的洪荒巨兽骤然苏醒,悍然爆发,冲天而起!一边是漆黑如墨、怨魂嘶嚎、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九幽煞气!另一边是沉凝如山、气血烘炉、散发着破灭与新生意境的混沌威压!
两股极致对立的能量场域,如同两头蛮荒巨兽,狠狠冲撞在一起,将整个擂台清晰地撕裂成阴阳两界!无形的气浪轰然扩散,吹得靠近擂台的观众衣衫猎猎,脸颊生疼!
全场瞬间死寂!数十万人屏息凝神,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执事长老用尽全身力气,那嘶哑却如同惊雷般的声音,炸响在死寂的演武场上空:
“决赛选手,登台!”
“本届天霜郡城大比,最终决战……”
“苍风学院叶尘,对阵,王家王绝!”
“比赛……开始!”
宿命的终章,在如血残阳的见证下,轰然开启!
(第九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