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姐…‘时之沙漏’借我一用。”
沈砚辞的声音沙哑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紧紧锁在顾苒手中那块古旧的黄铜怀表上。
顾苒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将怀表攥得更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那不是一块冰冷的金属,而是她仅存的救命稻草。“不…不行!你…你知道使用它的代价!你会…”她声音带着恐惧的哭腔,眼神慌乱地扫过沈砚辞手臂上那如同活物般蠕动、正缓慢而坚定地向肩膀侵蚀的污秽黑气。
“代价…总比现在就变成‘暗黑大魔王’强!”陈默急得直跳脚,指着沈砚辞那触目惊心的伤口,“顾姐!你看清楚!沈哥这胳膊都快成水墨画了!还是动态的!再拖下去,等他真变异了,咱们仨都得成他的‘魔王开胃菜’!怀表重要还是命重要啊?”
陆星眠看着沈砚辞越来越差的脸色和那不断蔓延的黑气,心焦如焚。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目光真诚而恳切地直视顾苒:“顾苒,我们不会抢你的东西。只是借用,非常紧急的借用!沈砚辞是为了保护我们才伤成这样。他如果撑不住,我们谁也走不出这里!求你了!我们保证,用完立刻还你!”
顾苒看着陆星眠眼中毫不作伪的焦急和沈砚辞强撑着的虚弱,又感受着那怀表冰冷的触感。怀表带来的虚弱和那种被“撕扯时间”的可怕感觉让她心有余悸,但眼前濒临失控的同伴更让她无法坐视不理。她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内心天人交战。最终,在陆星眠和陈默焦灼的目光下,她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松开了手指,颤抖着将那块“时之沙漏”递向沈砚辞。
“小心…它的‘借贷利息’…很高…”她声音低哑地警告,眼中充满了复杂的忧虑。
沈砚辞没有废话,用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手,极其小心地接过冰冷的怀表。入手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轻微眩晕的异样感便顺着指尖传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沙砾在皮肤下流动。他没有犹豫,用拇指摸索着找到表盖边缘一个极其隐蔽的微小凹陷,用力一按!
咔哒。
一声轻响,布满磨损痕迹的黄铜表盖弹开。
表盘露出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涟漪以怀表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整个配电房内的光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搓了一下,极其短暂地扭曲、黯淡,然后又恢复正常!空气似乎也凝滞了一瞬,连外面酸雨的“滋滋”声都仿佛被拉长、变调!
陆星眠和陈默都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和微弱的眩晕感,仿佛瞬间失重。顾苒更是脸色一白,身体晃了晃,似乎承受了某种无形的冲击。
沈砚辞对此恍若未觉,他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表盘上。那根本不是普通的钟表表盘!没有刻度,没有指针!表盘内是一片深邃的、仿佛在不断缓慢流动旋转的暗金色沙海!无数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闪烁着微光的颗粒在其中沉浮、流淌,构成一片迷你的、神秘的时间之沙!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锁定沈砚辞手臂上那翻卷的伤口和正向上蔓延的污秽黑气。他能感觉到,在那片时间沙海的奇异力量影响下,伤口的剧痛和毒素侵蚀的麻痹感似乎被某种力量强行“按”住了片刻,黑气的蔓延速度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滞!
但这远远不够!他要的不是压制,是驱逐!
沈砚辞眼神一厉,染血的拇指猛地按向那片缓缓流动的暗金色沙海!他的目标,不是沙海本身,而是沙海深处,那一点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凝固琥珀般的暗红污点!那污点仿佛拥有生命,在沙粒的流动中微微搏动,散发着与沈砚辞伤口黑气同源的、令人心悸的怨毒气息!
找到了!污染在时间维度上的“锚点”!
“给我…滚出去!”沈砚辞在心中无声怒吼,将全部的意志和残存的精神力,如同最锋利的凿子,狠狠刺向表盘沙海中的那点暗红污迹!
嗡——!!!
怀表猛地剧烈震动起来!发出一阵低沉而痛苦的嗡鸣!暗金色的沙海瞬间沸腾!无数沙粒如同被激怒的蜂群疯狂冲撞、旋转!那点暗红的污迹在狂暴的沙海中左冲右突,发出无声的尖啸抵抗!
一股难以想象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沈砚辞的脑海!仿佛他的意识也被卷入了那片沸腾的沙海,被无数时间之沙疯狂冲刷、撕扯!那是时间反噬的代价!比顾苒描述的“虚弱”要可怕千百倍!他眼前瞬间发黑,耳中轰鸣,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冷汗如瀑般涌出!
“沈砚辞!”陆星眠惊呼,想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
“沈哥!”陈默也吓傻了。
与此同时,沈砚辞手臂伤口处的污秽黑气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暴动起来!黑气翻滚升腾,发出刺耳的“嘶嘶”声,疯狂地冲击着那被时间沙海强行“按”住的束缚!伤口周围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黑、坏死!
表盘内,那点暗红污迹在狂暴的时间沙海冲击下,颜色似乎淡了一丝丝,但依旧顽强地存在着,甚至开始反向侵蚀周围的金沙!
代价太大了!污染在时间维度上的“根”扎得太深!强行拔除,沈砚辞的精神和身体会先一步崩溃!
“不行…这样不行!”陆星眠看着沈砚辞瞬间惨无人色、摇摇欲坠的样子,心胆俱裂!他猛地看向顾苒,急声问道:“顾苒!这怀表…有没有更温和的办法?或者…怎么停下来?!”
顾苒早已吓得面无血色,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我只用它短暂影响过死物或者很小范围的时间流速…从来没有…没有这样直接攻击过时间里的东西!”她看着沈砚辞痛苦的样子,眼中充满了恐惧和自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
一声极其痛苦、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悲鸣,毫无征兆地在配电房内炸响!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每个人的精神上!
陆星眠、陈默、顾苒同时感到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中,眼前金星乱冒,意识一片空白!
沈砚辞手中剧烈震动的“时之沙漏”怀表,嗡鸣声戛然而止!表盘内沸腾的暗金色沙海瞬间平息,那点暗红污迹也重新蛰伏下去。怀表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变得冰冷沉寂。
而沈砚辞,在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剧痛冲击下,身体猛地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怀表从他无力松开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
“沈砚辞!”陆星眠强忍着精神的眩晕和刺痛,扑过去扶住瘫软的沈砚辞。他惊骇地发现,沈砚辞手臂上那原本蔓延的黑气,虽然没有被驱逐,但蔓延的趋势似乎被强行中止了,暂时凝固在肘关节上方一点的位置。然而沈砚辞的呼吸微弱,脸色灰败,体温低得吓人,仿佛生命力被瞬间抽走了大半!
“那…那是什么声音?!”陈默捂着嗡嗡作响的脑袋,惊恐地环顾四周。
顾苒也脸色惨白,刚才那声精神冲击的悲鸣让她心有余悸,她下意识地看向配电房深处那道紧闭的铁门。
就在这时!
“嘭!嘭!嘭!”
沉重的撞击声,再次从配电房深处那道布满油污和灰尘的铁门后传来!这一次,声音沉闷而巨大,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用身体疯狂撞击着门板!整扇铁门都在剧烈震动,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又…又来了?!”陈默魂飞魄散,“饱食者不是被噪音赶跑了吗?!怎么里面还有?!”
“不是饱食者!”顾苒的声音带着一种更深沉的恐惧,她指着那扇被撞击得不断震颤的铁门,“是…是里面的东西!那个反应釜…或者…别的什么!这声音…和之前那些怪物不一样!”
陆星眠的心沉到了谷底。沈砚辞重伤昏迷,外面有随时可能回来的饱食者,里面又有未知的东西在疯狂撞门!真正的绝境!
“呜哇——!”
又是一声更加凄厉、更加痛苦的悲鸣穿透铁门,狠狠冲击着三人的精神!这一次,陆星眠清晰地感觉到,这声音中蕴含的不仅仅是痛苦,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绝望!
伴随着这声悲鸣,铁门后的撞击变得更加疯狂!哐!哐!哐!焊接在门框上的铁合页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门板中央,一块锈蚀严重的区域,竟然被硬生生撞得向内凸起,裂开了一道缝隙!
“顶住门!”陆星眠将昏迷的沈砚辞小心地安置在墙角,捡起地上那根砸弯了的镀锌钢管,和陈默一起,用身体死死顶住那扇不断向内凸起的铁门!
顾苒也反应过来,捡起地上的撬棍,帮忙卡在门缝处。
铁门被撞得如同鼓面般震动!透过那道新裂开的缝隙,陆星眠惊恐地看到了一只巨大的、浑浊的、布满血丝的黄色眼球!那眼球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疯狂,正死死地“瞪”着门缝外的他们!
“卧槽!什么鬼东西!”陈默吓得差点脱力。
“吼——!”
一声非人的咆哮从门缝里传来,带着浓烈的腥风和粘液喷溅的声音!紧接着,几根粗壮的、暗红色的、如同半凝固橡胶般的触须,猛地从门缝的裂口处挤了进来!这些触须表面布满了粘稠的、不断滴落的半透明胶质,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铁锈混合着劣质橡胶的刺鼻气味!
这些橡胶触须的力量大得惊人!它们疯狂地挥舞、抽打、缠绕!陆星眠和陈默用尽全力顶住门板,钢管和撬棍在触须的巨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粘稠的胶质甩到他们身上,冰冷滑腻,带着强烈的腐蚀性,衣服瞬间冒出白烟!
“这…这玩意儿比饱食者还难缠!”陈默被一根触须狠狠抽在背上,痛得龇牙咧嘴,感觉像被烧红的橡胶鞭子抽中,“又粘又臭还带腐蚀!什么生化武器啊!”
陆星眠用钢管格挡开一条抽向面门的触须,粘稠的胶质溅在手臂上,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灼痛。他咬着牙,【心之壁垒】的力量本能地涌动,在体表形成一层微弱的白光,艰难地抵抗着那胶质的侵蚀和精神悲鸣的冲击。
“它的声音…很痛苦!”陆星眠一边抵挡,一边努力感知着门后那存在散发出的混乱精神波动。那强烈的痛苦和悲伤如同实质的潮水,不断冲击着他的精神防线。
“痛苦?它撞门撞得这么嗨,我看它挺享受的!”陈默被一条触须缠住了脚踝,粘稠的胶质让他感觉像踩进了强力胶水桶,又滑又恶心,他拼命用撬棍去撬,“享受个锤子!快放开老子!”
“不对…它的目标…好像不是我们!”顾苒突然喊道,她指着那些疯狂挥舞、试图扒开更大门缝的橡胶触须,“你们看!它…它好像是想冲出来…去那个方向!”她指向房间另一侧——那台被掀开帆布、铭牌上写着“th-07 生物质能反应釜(原型机)”的冰冷仪器!
仿佛印证了顾苒的话,门后那巨大的痛苦眼球透过缝隙,死死地、充满无尽恨意地“瞪”着那台反应釜!撞击铁门的力道更加狂暴!悲鸣声中充满了撕心裂肺的控诉!
“它…它恨那台机器!”陆星眠瞬间明悟!联想到顾苒描述的骷髅“贾仁”和沈砚辞关于实验失控的推测,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闪过脑海!“难道…难道它是…贾仁?!”
“贾仁?那个骷髅操作员?!”陈默一边和缠脚的触须搏斗,一边目瞪口呆,“他…他变成橡胶史莱姆了?!”
“呜啊——!!!”
又是一声更加凄厉、仿佛灵魂被撕裂的悲鸣炸响!这一次,伴随着悲鸣,那几根挤入门缝的暗红橡胶触须猛地一颤,表面覆盖的粘稠胶质如同沸腾般剧烈波动起来!紧接着,在三人惊骇的目光中,那胶质迅速液化、流淌,如同活物般脱离了触须本体,滴落在地!
失去胶质覆盖的触须本体,露出了暗红橡胶下包裹的东西——那竟然是…一截截扭曲变形、但依稀可辨的人类骨骼!暗红色的骨质如同被某种力量从内部侵蚀、改造,与橡胶般的物质强行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一种极其诡异恐怖的状态!
“骨头!是骨头!”顾苒失声尖叫,指着那暴露出来的暗红骨骼,“和档案室那个骷髅…一样!”
真相如同冰冷的闪电劈中陆星眠!
“它真的是贾仁!”陆星眠的声音带着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他是实验失控的受害者!他的身体被反应釜的能量和失败的实验产物融合、扭曲…变成了这个样子!他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恨那台机器!他想毁掉它!”
“吼——!!!”
门后的存在似乎听懂了陆星眠的话,发出一声更加狂暴、充满无尽怨毒和痛苦的咆哮!撞击铁门的力道达到了顶点!
哐啷——!!!
焊接的铁合页终于彻底崩断!沉重的铁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撞开,向内轰然倒塌!烟尘弥漫!
一个庞大而扭曲的身影,在弥漫的灰尘中,缓缓显露出它噩梦般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