泵房里,“滴答”的水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混合着门外酸雨腐蚀管道那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安全只是暂时的,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潮湿和陈默漏风吸气的“嘶嘶”声。
“饿着肚子帮鬼找妈妈还要勇闯油罐地狱…”陈默靠着冰冷的泵体,捂着腮帮子,生无可恋地重复着他的经典吐槽,眼神空洞地望着渗水的天花板,“策划绝对心理变态,这副本名字就该叫‘绝望自助餐’!还是过期那种!”
陆星眠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小口珍惜地抿着沈砚省下来的功能饮料。冰凉微甜的液体滑入喉咙,稍微驱散了些透支带来的眩晕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他摊开手掌,那片幽蓝的避雨鳞片静静躺在掌心,触感冰凉光滑,散发着淡淡的、与这污浊环境格格不入的海洋气息。
“报酬已收,契约成立。”沈砚辞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他正用撕下的干净布条利落地重新包扎自己手臂上渗血的伤口,动作精准得像个没有痛觉的机器。他包扎完,目光扫过鳞片,最终定格在泵房另一侧那扇更加厚重、锈迹斑斑、仿佛焊死在地狱入口的铁门上。门上方模糊的标识指向“储油区”。
“钥匙有了,”陆星眠握紧鳞片,感受着那奇异的冰凉感渗入皮肤,似乎连门外酸雨的恐怖“滋滋”声都变得遥远了一些,“门后就是答案…也可能是更大的麻烦。”他看了一眼依旧昏迷、小脸苍白的小杰,又想到那个在污水中消散、只为寻找妈妈的小小溺灵,眼神变得坚定。“麻烦也得去。”
“当然得去!不然等着被外面的‘硫酸澡’或者超市的‘红烧肉山’当点心吗?”陈默挣扎着站起来,虽然腿肚子还有点发软,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不过沈哥,陆哥,咱们先说好,要是油罐里蹦出个哥斯拉抱着骨灰盒,我…我负责尖叫掩护,你们上!”他拍了拍胸口,努力想显得英勇,结果不小心拍到胃,疼得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沈砚辞没理会陈默的“战术安排”,他走到那扇通往储油区的铁门前。门上的锁栓锈蚀得如同抽象雕塑,但结构还算完整。他试了试,纹丝不动。“陈默,门栓,锈蚀点,用力。”
“又来?!”陈默看着那比他胳膊还粗的门栓,再看看自己光荣负伤的嘴,悲愤交加,“沈哥!我是历史系的!不是拆迁队的!我这牙…嘶…”抱怨归抱怨,他还是认命地上前,深吸一口气,铆足了劲,用尽毕生所学(主要是体育课学的发力技巧),一脚狠狠踹向门栓与门框连接处最脆弱的一片锈斑!
“哐当——!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响起,门栓应声变形、断裂!沉重的铁门向内弹开一条缝隙,一股更加浓烈、混杂着陈年油污、铁锈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败甜腻气息的热风,猛地从门缝里涌了出来,熏得三人一阵头晕目眩。
“呕…这味儿…比陈默三个月没洗的球袜还上头!”陆星眠捂住口鼻,胃里一阵翻腾。
“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陈默一边干呕一边抗议,“我球袜最多两个月…咳咳…”
沈砚辞面无表情地用手臂掩住口鼻,另一只手握紧了那把仅剩几颗子弹的破枪,率先侧身挤进了门缝。陆星眠将鳞片小心地揣进贴近胸口的口袋,也跟了进去。陈默最后,进去后还不忘把那扇扭曲变形的门尽量往回拉,试图阻挡一些气味——虽然效果微乎其微。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开阔油库,而是一条狭窄、低矮、向下倾斜的金属栈桥。栈桥两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脚下是锈蚀的网格钢板,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令人心惊的呻吟。栈桥下方,隐约可见几个巨大的、如同史前巨兽脊背般的弧形轮廓,那便是废弃的储油罐。空气中弥漫的热气和那股腐败的油味,正是从下方传来。
唯一的光源是栈桥尽头高处一盏昏黄、接触不良、时不时闪烁一下的防爆灯,像一只垂死的眼睛,勉强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那里有一个锈迹斑斑、连接着巨大油罐的金属检修平台。
“骨灰…会在哪个油罐里?”陆星眠压低声音,栈桥的每一次“呻吟”都让他心跳加速,生怕下一秒就塌了。
沈砚辞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迅速扫过下方几个巨大的油罐轮廓,最终锁定在距离栈桥尽头平台最近的一个油罐上。那油罐的侧面,靠近底部的位置,有一个用暗红色、早已干涸的油漆潦草画出的、极其不显眼的箭头标记,指向罐体上一个不起眼的圆形检修盖。
“那里。”沈砚辞言简意赅,率先沿着栈桥小心地向下走去。每一步都踩在网格钢板的边缘,尽量减轻重量。
栈桥在三人小心翼翼的踩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会解体。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如同巨口,散发着不祥的气息。陈默死死抓住旁边的锈蚀栏杆,手指关节发白,嘴唇哆嗦着无声祈祷。
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尽头的检修平台。平台不大,锈蚀严重,中央就是那个被箭头标记指向的圆形检修盖,盖子边缘的螺栓锈得如同长在了一起。盖子旁边,随意丢弃着一把巨大的、同样锈迹斑斑的管钳。
“看来…‘他们’还挺贴心,工具都留好了?”陈默看着那把沉重的管钳,感觉牙更疼了。
沈砚辞没说话,示意陆星眠警戒后方栈桥方向,自己则上前捡起管钳。入手沉重冰冷。他尝试将钳口卡在盖子上一个锈蚀的螺栓上,深吸一口气,手臂肌肉贲起,猛地发力!
“嘎——吱——!”
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锈死的螺栓在巨大的力量下,终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点点被拧松。汗珠顺着沈砚辞冷峻的侧脸滑落,他手臂上刚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隐隐渗出血迹。
陆星眠紧张地注视着沈砚辞的动作,同时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浓稠的黑暗和下方沉默的巨大油罐。他能感觉到口袋里的鳞片微微发凉,仿佛在呼应着什么。陈默则像个受惊的兔子,端着那把没子弹的枪(当烧火棍用),紧张兮兮地对着黑暗的栈桥方向,生怕里面突然窜出什么。
“哐当!”一声闷响,第一颗锈蚀的螺栓终于被彻底拧了下来,掉落在金属平台上,滚动了几下,掉进了下方的黑暗深渊,许久才传来一声微弱的回响。
沈砚辞毫不停歇,继续对付下一个螺栓。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每一次发力都牵动着伤口,但他动作依旧稳定有力。
就在第三颗螺栓即将被拧下时——
“呜…呜哇——!!”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如同无数怨魂齐声尖啸的哭声,猛地从他们刚刚下来的栈桥方向爆发!那声音极具穿透力,饱含着无尽的痛苦、憎恨和冰冷刺骨的恶意,瞬间冲击着三人的耳膜和大脑!
“啊!”陈默首当其冲,惨叫一声,手中的“烧火棍”哐当掉地,他痛苦地捂住耳朵,整个人蜷缩起来,脸上瞬间失去血色,眼神涣散,仿佛灵魂都要被那哭声撕碎吸走!
陆星眠也感觉脑袋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眼前发黑,一股冰冷的、绝望的怨念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他闷哼一声,几乎站立不稳,【心之壁垒】本能地应激亮起一层极其微弱的金光,勉强抵挡着那直击灵魂的冲击!
只有沈砚辞,动作只是微微一顿。他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刺向栈桥的黑暗!他看到了——在栈桥入口处,昏黄闪烁的灯光下,一个扭曲的、由浓郁黑雾构成的巨大婴孩轮廓正在形成!它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占据了半张脸的、不断发出恐怖尖啸的漆黑巨口!那怨毒的哭声,正是来源于此!
“怨灵聚合体!被惊动了!”沈砚辞低喝,声音带着罕见的凝重。他瞬间放弃了继续拧螺栓,将沉重的管钳往陆星眠脚边一扔,同时闪电般拔出了那把破枪!
“陆星眠!开盖!拿东西!陈默!清醒点!捂住耳朵!这东西靠声音攻击!”沈砚辞语速快如子弹,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无比。他毫不犹豫地对着那刚刚凝聚成型、散发着滔天怨气的巨大怨婴轮廓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密闭空间里震耳欲聋!特制的、带有微弱净化效果的子弹(之前从公寓带出的可怜存货)呼啸而出,精准地打入了那团翻滚的黑雾之中!
“嗷——!!!”
子弹似乎起到了效果,巨大的怨婴发出一声更加痛苦和愤怒的尖啸!子弹击中的地方,黑雾如同被泼了硫酸般剧烈翻滚、消散了一小块,但转瞬又被更多的怨气填补!它被彻底激怒了!庞大的、由怨念构成的身体猛地从栈桥入口扑出,带着刺骨的阴风和令人窒息的恶意,如同失控的火车头,朝着平台上的三人狠狠撞来!那张漆黑巨口张开,仿佛要吞噬一切光明!
栈桥在它恐怖的力量下发出濒临断裂的呻吟!平台剧烈震动!
生死,只在瞬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