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拭雪正想拿着弟子牌好好端详,被弟子牌挡在后面的东西,看的应拭雪瞬间瞳孔骤缩。
是灵位。
是他师兄青慈道尊的灵位。
现在应拭雪明白为什么谢鹜要把弟子牌放在这里了。
这其实跟衣冠冢很像,可是在青慈道尊死的时候,谢鹜浑身上下除了这枚弟子牌,再没有任何与青慈道尊有关的东西了。
谢鹜在灵位上还称青慈道尊为尊师,应拭雪眼前一热,想到他师兄最后还惦念的模样,应拭雪倔强的抹了一把眼泪。
由此说来,名誉天下的青慈道尊立了两块灵位,一块在天水宗中受天水宗弟子香火供奉。
另一块儿在释心宗,释心宗下强大灵脉的灵力供养,同时受着他小徒弟谢鹜的香火。
转世亦或是魂灵飞升,都讲究圆满。
谢鹜在这里补全了青慈道尊生前最后的空缺,不阻他的飞升或是转世之路。
进了这间侧殿,他是青慈道尊的亲传弟子,出了这侧殿,他与天水宗毫无瓜葛,目下无尘无懈可击。
应拭雪颤抖着拿起后面的牌位,胸口中似乎被什么堵住让他无法呼吸,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息。
有些事,有些未说的话,有些人再也听不到了。
谢鹜站在一侧望着自家小师尊抱着自家师尊的灵位眼眶通红,谢鹜对这一切的记忆一片空白,他仿佛迷失在一片黑暗里,任由他如何回想,任由他如何游荡,也无法找到前路。
可是他心痛。
他的心搅在一块,如凌迟一般疼痛。
可是他却说不出来为什么。
被应拭雪揣在袖口里的锁魂铃开始震颤,弟子牌上闪烁着阵阵荧光,一点点的细微碎片分离出来,被锁魂铃统统吸了进去。
应拭雪实在控制不住,小心翼翼将灵位放回原处,对着谢鹜就是一顿锤!
谢鹜对应拭雪没有防备,被推的踉跄了好几步。
如果再早一些……
如果当初没有闹的那么难看。
如果谢鹜能在师兄垂危之际师徒见上最后一面。
如果师兄能知道,谢鹜还把他当做师尊。
这样的话。
会不会师兄走的时候,会少一点儿遗憾?
应拭雪注意到长桌的尽头还有一个玉镯。
是上好的玄玉,用金丝掐出鹰与鹤的花纹来。
应拭雪看出来那不是如同的玉镯,那是一个储物镯。
储物类的法宝中,储物袋为最底,储物镯为最顶。
一个修士若是不杀人夺宝。穷尽一生可能也只能得到一个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储物镯。
而这储物镯的做工实在精良,应拭雪拿起来看了一会儿,他觉得有些眼熟,并且好像已经隐隐猜到了。
可是他不敢认。
这好像是……
他给谢鹜的见面礼。
这储物镯是顶月楼楼主求应拭雪的父亲做事而送的谢礼之一。
算是第一眼看就惊艳的,应澜知道自家孩子就喜欢这些东西,随后便派人统统送到了应拭雪的照雪峰。
果不其然应拭雪当真是稀罕了好几天,可是这做工与用材实在是不太适合他。
后来正巧谢鹜被自家师兄派到他这照雪峰,是照雪峰住进来的第一个小孩,又恰好是自家师兄的亲传弟子,便将这储物镯直接给了谢鹜当做见面礼。
谢鹜也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这东西价值匪浅,并不打算收,找了个借口说带不上,现在他年岁太小带了守不住,长大的话又太过张扬。
可是应拭雪还是塞给了他。
说什么他应拭雪给的,不允许别人说不要。
谢鹜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霸道的人,在应拭雪坚定的目光中,收下了。
之后应拭雪确实没见谢鹜带过,他本来就是谢家独子,是公布天下的谢家下任家主,名声已经足够显赫了,不需要这些东西再遭人诟病。
后来谢家没了,谢鹜离开天水宗,应拭雪也早就忘了这回事。
如今看见储物镯,只觉得恍若隔世。
好像当年那个小豆丁背着行囊到照雪峰投靠他就是昨日的事。
谢鹜似乎对这储物镯有印象:“这是小师叔赠予我的。”
应拭雪强挤出一丝笑来:“难为你还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凡是小师叔给我的东西我都有好好保留。”谢鹜从应拭雪的手中拿过储物镯:“当年我能瞧出师叔也是喜欢这镯子的,不想夺人所爱便没想着收。”
“是师叔塞给我的。”
应拭雪他太乱了,他急切的想要询问谢鹜,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保留这些东西,他另给青慈道尊设灵位,让他魂灵圆满,是不是说明他还在乎天水宗的一切。
可是如今谢鹜就在眼前,却不是能给他答案的那个。
应拭雪深吸口气将一腔悲怆都咽进了肚子里。
重新将自家师兄的牌位摆放好,随后头也不回的踏出这间侧殿。
谢鹜攥着储物镯,只看了那灵位一眼便觉得眼中发灼,拂袖直接跟上应拭雪的脚步。
秦宿与姚溯光已经在正殿等候多时了,见他们两个前后脚回来,正在无聊嗑瓜子的姚溯光腾的站起来:“怎么样?怎么样?成功了没有?”
应拭雪脸色苍白,面对姚溯光的叽叽喳喳淡淡点了点头:“你们猜的没错,释心宗中谢鹜残留的魂灵就在那戒律堂侧殿之中,现在已经收进锁魂铃里了。”
“接下来只剩下谢家和招摇山了。”
秦宿正想着谢家的事,一边的姚溯光脑子没有那么好用,跟不上秦宿的脑子,便索性观察起来谢鹜与应拭雪之间微妙的气氛。
怎么感觉去了一趟戒律堂侧殿一趟,谢鹜没什么反应,倒是应拭雪看是看上去生了莫大的一场气。
如今面色惨白,看着非常脆弱,一旁的谢鹜露出迷茫且不知所措的模样简直看的姚溯光直摇头!
谢鹜他到底行不行啊,之前没失忆的时候,就总是惹得宿雪仙尊不痛快,如今倒是好了,失忆了还是这副死样子。
姚溯光从后面推了推秦宿,示意他看,早就注意到的秦宿摇摇头,示意姚溯光不要掺和进小情侣之间的事,有些事就是姚他们两个说开才行,外人掺和进去只会越来越乱。
秦宿很想给他们时间慢慢处理,可是如今苍穹仙尊在暗,他们在明,万万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秦宿出言将谢鹜与应拭雪之间寂静的氛围打破,对着应拭雪说道:“宿雪仙尊辛苦,今夜留在这休整一夜,明日让溯光护着你们到谢家旧地。”
谢家已经被一场大火烧了个面目全非,可是毕竟是偌大的宅子,不可能一把火就干净,还剩下些之前的东西也都被一抢而空,如今有多破落应拭雪根本不敢想。
还有就是……
应拭雪不确保现在的谢鹜看见如今的谢宅会不会受刺激,毕竟现在在谢鹜的记忆中,谢宅还没有出事呢。
如今谢鹜的神魂极其不稳定,不应该让他遭受太大的刺激,可是时间紧迫,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应拭雪点点头,眉眼处有些疲倦:“就按秦峰主说的办吧,明日一早就去谢府。”
秦宿如今修为大不如前,有他一个没他一个没多大差别。
倒不如留在释心宗处理事务,再说了,谢鹜现在只是脑子出了点问题,他满身的修为和境界可都在呢。
要是真遇到什么拦路的,谁有危险还不一定呢。
更何况还有一个姚溯光,他们两个算是出了名的凶悍。
一个长得像苍生道的杀戮道,一个像杀戮道的苍生道。
最初秦宿刚刚和着两人同行之时没什么名气,在外界看来就是三个毛头小子且手中宝物应有尽有。
因此不可避免的遭受了太多追杀与挑衅,多半都是为了杀人夺宝,可这两个丝毫不怵,面对那些千年老怪,一口一个得罪了就冲了上去。
打起人来不要命,也不允许别人要命。
啧啧啧。
秦宿现在想起当时那场面还觉得寒毛直立。
所以谢鹜与姚溯光,完全够用。
再说谢府也不算什么太过危险的地方,现在虔恪死了,虔命还在天水宗严加看管,回命咒用不了,苍穹真人总不能什么都不管不顾出面置谢鹜于死地吧。
与其担心谢府,倒是不如担心担心招摇山。
谢鹜残留在招摇山上魂灵碎片一定在那招摇山秘境之中。
苍穹真人等那个藏在暗处想要置谢鹜于死地的人,埋伏在秘境中的可能性最大。
秦宿觉得是时候提高一下如今的境界了,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怕是会拖大家的后腿。
心中念着此事秦宿不免有些凝重,朝应拭雪辞行就把私人空间留给了应拭雪和谢鹜。
走之前还不忘把没有眼力见的姚溯光也一并拽走。
见没了外人,谢鹜才磨磨蹭蹭的来到应拭雪跟前,抬起手去勾应拭雪的腰封。
此时此刻他倒是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让应拭雪消消气,自家小师叔身子本来就不好,若是气出了什么事情,简直是不值当。
应拭雪扒拉开谢鹜的爪子,他眼中怒意不减,却在抬眼看见谢鹜那双眸子之时生不起什么气来。
方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心中恼怒,现在与谢鹜对视一眼他才慢慢想明白。
他不是在怨谢鹜,谢鹜又有什么错呢?
他只是在气自己的无能为力,气一切都无法挽回。
想到谢鹜明天将看见的场面,应拭雪顿时心下一软,他重新牵起谢鹜方才被自己打落的手,强挤出一丝笑来,但他自己已经能感觉出来,绝对笑的比哭的难看。
“我没有生你的气。”应拭雪尝试解释:“我就是……就是方才心情不好。”
“别担心。”应拭雪想到方才谢鹜看见青慈道尊的灵位心中肯定也是难过的,加上失忆这一茬子,应拭雪上手摸了摸谢鹜的头:“一切都有你小师叔,小师叔会帮你的。”
谢鹜乖乖低下头,任由应拭雪像摸狗头似的摸来摸去,可是应拭雪的话却让他一阵恍惚——
“你也是我养大的,若是有朝一日你被人欺负,我定是要帮你讨回公道的!”
“我定是要帮你讨回公道的……”
谢鹜的识海中突然响起这句话,他晃了晃头,只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大事,一件很严重,足以让他决定颠覆一切的大事。
谢鹜尝试着想起方才那句话是自家小师叔什么时候对他说的,可是空空如也的记忆中,他一无所获。
谢鹜眼中迸发出犀利的光晕,在鎏金色眸子的映衬下更显无情与冷漠。
这么久以来,谢鹜终于有了想要恢复记忆的急切。
此前不管是在天水宗收集魂灵,还是方才在释心宗的戒律堂,他知道应拭雪等人是在助他恢复记忆,可是他只是不想违背应拭雪的话行尸走肉一般去配合。
可是现在他——
他想要恢复记忆!
他想要记起来他到底遗忘了什么!这事似乎与自家小师叔的安危有关。
谢鹜有一种可怕的预感,若是他再想不起来,绝对会出事的!
自家小师叔会出事的。
谢鹜眯眼的一瞬间,应拭雪摸他头的手一抖,方才那一瞬谢鹜浑身气场都变了,刹那间应拭雪还以为现在这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谢小狗没了,又变回曾经那个只喜欢捉摸他的谢宗主了。
谢鹜见自己吓到了应拭雪,敛了浑身的锋芒,一把拉过应拭雪的手腕,将自家小师叔带到软榻前,而自己则毫不客气的坐在应拭雪边上,“小师叔。”
“嗯?”
谢鹜将自家小师叔的手放在手中一个劲儿揉搓,“小师叔,给我讲些我们之间的事吧,这几十年的时间,我们之间都发生了什么?”
这么问的话应拭雪可不困了。
毕竟他正愁没地方控诉谢鹜呢。
应拭雪哼哼一声,立马开始阴阳怪气:“谢宗主还好意思问?你好意思问我都不好意思说! ”
“谢宗主如今成了这释心宗的宗主,倒是我等攀不上了!”
谢鹜:?怎么好端端的叫谢宗主了?
他就说吧,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自家小师叔就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