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皇后大道别墅餐厅的巨幅落地窗,在雪白亚麻桌布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蒸笼特有的水汽和鲜肉油脂的香气。玛丽安·豪斯穿着鹅黄色的轻便夏裙,怀里抱着那只胖得如同毛球的橘猫“黄油”,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只玲珑剔透的小笼包。她先吹了吹,才咬开薄如蝉翼的皮,汤汁的鲜香瞬间溢满口腔。“黄油”在她臂弯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琥珀色的猫眼惬意地眯成一条缝。
“哥,”玛丽安咽下包子,声音带着一丝轻快的抱怨,“医院的贝伦斯医生说,我这段时间还得继续学习‘自然疗愈’。”她指尖无意识地绕着“黄油”颈间蓬松的软毛,“说什么‘深层灵性震颤需要生命源质安抚’,建议我多去有草木溪流的地方,试着……嗯,和植物说说话,或者跟小鸟交流?”她皱了皱小巧的鼻子,显得有些无奈又新奇,“听起来像童话故事。我今天刚好轮休,你陪我去溪木庄园吧?”
雷恩放下手中的《利物浦金融时报》,目光扫过妹妹的脸颊。比起深海警报刚解除那会儿,她眼底残存的惊悸确实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阳光晒出的健康红晕。专利费锚点传来的暖流中,代表家人的那缕金线安稳地搏动着。“好,”他干脆地点头,“我也很久没回庄园了。”
半小时后,庄园地下车库里那台庞然大物被唤醒了。
“哈雷机车”——这是罗伯特教授在“巨灵”原型机烧掉海量金镑间隙开发出的“小玩具”。粗犷的钢铁骨架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镀铬排气管如同巨兽的獠牙,精巧的蒸汽核心在预热中发出低沉压抑的嗡鸣,仿佛沉睡的凶兽在胸腔里酝酿着风暴。
玛丽安裹紧了雷恩递来的皮质防风外套和护目镜,看着眼前这头钢铁怪兽,既紧张又兴奋:“哥……这玩意儿真的比马车快?”
“抓稳。”雷恩的声音透过皮质头盔显得有些沉闷。他跨上机车,示意妹妹抱住他的腰。
下一刻!
呜——嗡——轰!!!
狂暴的蒸汽轰鸣如同实质的音浪狠狠撞在车库里!巨大的后轮瞬间撕裂地面,橡胶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整台机车如同被无形的巨拳砸了出去,化作一道裹挟着白色蒸汽激流的黑红色闪电,猛地冲出别墅大门,汇入皇后大道喧嚣的车流!
风!狂暴的风!即便隔着护目镜,玛丽安也能感觉到气流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试图撕开她的外套。街道两旁的建筑、行人、马车瞬间被拉成模糊的色块向后飞掠!蒸汽机车特有的震动透过钢铁骨架传递全身,每一寸肌肉都随着引擎的狂野节奏震颤!速度带来的失重感和引擎的咆哮混合在一起,让她心脏狂跳,忍不住放声尖叫起来:
“啊——太快了!哥!慢点!”尖叫声很快被引擎的怒吼淹没,却又在下一瞬化作刺激的笑声,“哈哈!比骨头马滴滴还快!”她紧紧箍着雷恩的腰,脸颊贴在他坚实的后背上,感受着速度和引擎轰鸣带来的原始悸动。
引擎的怒吼撕碎了空间的束缚。不到一小时,喧嚣脏乱的利物浦城区便被彻底甩在了身后。当“哈雷机车”低沉地喘息着,停稳在溪木庄园熟悉的主楼前时,玛丽安摘下护目镜,脸颊因兴奋和高速气流冲击而泛着健康的红晕,金棕色的发丝被头盔压得有些凌乱,眼睛里却闪烁着星辰般的光彩。
“呼……到了!”她跳下车,脚步还有些发飘,像踩在棉花上,脸上却满是亢奋,“太刺激了!感觉像骑着风暴飞过来的!”
庄园的空气清冽得如同被冰泉洗过。天空是澄澈的宝石蓝,没有一丝工业城市上空永不消散的铅灰色阴霾。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落,将远处起伏的草坡、茂密的橡树林、蜿蜒流过庄园的清澈小溪,都镀上了一层生机勃勃的金边。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泥土、野花和溪水的气息,与利物浦无处不在的煤烟粉尘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管家和几个庄园仆人早已恭敬地等候在门口。
玛丽安深吸了一口这纯净的空气,仿佛要将肺腑里的尘埃彻底置换出去。她撑开一柄精致的白色蕾丝阳伞,伞骨是纤细的黄铜,伞面点缀着同色系的小朵刺绣铃兰,映衬着她鹅黄色的裙摆,如同一株移动的、精致的花卉。
“走吧,哥,”她声音轻快,“贝伦斯医生说,第一步是‘观察和感受’。我们去溪边?”
兄妹俩沿着修剪整齐的林荫道漫步。玛丽安撑着阳伞,步态轻盈,时而停下脚步,好奇地用手指轻轻触碰路边野蔷薇带刺的枝条,或是凝神倾听橡树枝叶间传来的清脆鸟鸣,努力践行着医生的“自然沟通”训练法。雷恩则沉默地跟随,序列6“枪手”的感官舒张开来,捕捉着这片土地上细微的生命脉动——土壤里蚯蚓翻身的蠕动,草叶下昆虫振翅的嗡鸣,溪水流过卵石的潺潺,远处马厩里马匹偶尔的响鼻……一切安稳而蓬勃,与意识海中专利费锚点的暖流奇异地共振着,抚平了账目带来的最后一丝焦躁。
然而,八月的骄阳毫不留情。即便有树荫遮挡,正午的热力依旧透过层层枝叶蒸腾而下。没走多久,雷恩那身精纺亚麻衬衫的后背就洇出了深色的汗迹,额角也渗出细密的汗珠。西装外套早已脱下搭在臂弯。他看着前方撑着阳伞、步履依旧轻快、仿佛对热度免疫的妹妹,无奈地摇了摇头。
“乔恩,”雷恩转身对不远处的仆人吩咐,“给我拿副鱼竿,最好的钓饵,再弄点冰镇的柠檬水来。我在老橡树那边歇会儿。”
庄园深处,那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大古橡树如同撑开的碧绿华盖,将一片河湾笼罩在浓密的阴凉之下。溪水在这里变得平缓开阔,清澈见底,能看到银色的小鱼苗在水草间灵活游弋。仆人很快送来了全套渔具和一个放着冰镇玻璃瓶的保温铜桶。
雷恩脱下鞋袜,将考究的西装裤腿高高卷到膝盖上方,露出线条流畅结实的小腿。他选了一处平坦的岩石坐下,将鱼线熟练地甩入被树影切割成一片碎金的溪水中。鱼饵沉入水下,浮标在微波里轻轻晃荡。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盯着浮标,而是身体微微后倾,双手撑在身后温热的岩石上,然后——将赤裸的双足缓缓浸入冰凉的溪水里!
“嘶——”
一股带着山泉寒意的清凉瞬间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这股凉意如同无形的药剂,瞬间驱散了四肢百骸里淤积的燥热,甚至透过皮肤,渗入肌肉纤维深处,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爽和松弛。连日来紧绷的神经,仿佛在这天然的冰镇中一点点软化、舒展。他闭上眼睛,感受着溪水流过脚踝皮肤的清凉触感,听着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像田野间的低语。
玛丽安提着裙摆,踮着脚尖从溪流上游的一块大石头上轻盈地跳下来,走到雷恩身边。她看了看纹丝不动的浮标,又看了看哥哥那双惬意泡在水里、与贵族少爷形象毫不相符的光脚丫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哥!”她促狭地用蕾丝伞尖轻轻点了点雷恩的肩头,“你这样哗啦哗啦地玩水,鱼早就被你吓跑啦!还钓什么鱼?”
雷恩眼皮都没抬,唇角却勾起一丝放松的弧度。他任由脚趾在溪水中无意识地搅动,带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谁告诉你,”他声音带着一种久违的懒散,“我是为了钓上鱼才坐在这儿的?”
阳光穿过橡树巨大的树冠,将斑驳的光点洒在他线条硬朗的侧脸上,也洒在清澈见底的溪水中。溪水流过脚背,带着沁入骨髓的凉意和属于泥土与生命的律动。浮标在远处的水面静静漂浮。
他钓的,是这份远离金镑计算与序列纷争的、纯粹的宁静。是双脚浸没自然时,灵魂短暂搁浅的安适。专利费熔岩的轰鸣在意识海中依旧奔腾,但在这一刻,被潺潺的溪水声温柔地包裹、抚慰。下方那枚沉寂的漆黑晶体,也在树影与水声交织的绿意中,愈发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