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是被抽走了筋骨,软塌塌地往前挪。
山杏不再哭了,眼泪像是那晚就流干了。
她照常起床,生火,做饭,采药,伺候阿爷。
只是动作变得迟缓,眼神总是没有焦点,空落落地望着某处,像是魂儿也跟着那个人一起丢在了镇上。
茅棚里安静得可怕。以前付豪在的时候,虽然他也不怎么说话,但那存在感是实实在在的,充满了力量。
现在,只剩下祖孙俩,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清晰和压抑。
阿爷看着孙女一天天消瘦下去,小脸尖了,那双原本亮晶晶的眼睛也失去了神采,心里跟刀绞似的。
他试着找话聊:“山杏啊,后山的蕨菜该冒头了,明儿个去采点?”
山杏只是“嗯”一声,低头默默扒拉着,碗里没几粒米的粥。
“王二狗那伙人最近老实了,不敢再来惹事了。”阿爷又说,试图让她想起付豪的好。
山杏的手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又归于沉寂,依旧是低低地“嗯”一声。
她变得很少出门,除非必要,绝不踏出茅棚半步。
她害怕看到那条他们一起走过的山路,害怕看到溪边,他教她辨认草药的那块大石头,害怕看到任何能勾起回忆的东西。
她把付豪留下的那身,破作战服叠得整整齐齐,藏在枕头底下,夜深人静时,才会拿出来,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样就能汲取到一点点,虚幻的温暖和勇气。
“付豪哥……”她对着冰冷的月光,无声地喃喃,“你到底在哪儿啊……是死是活,给个信儿成不……”
没有回应。只有山风穿过林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替她哀鸣。
她清晰地记得他掌心的温度,记得他笨拙的笑容,记得他叫她“瑶瑶”时,那笃定的眼神。
这些记忆,曾经是蜜糖,如今却成了穿肠的毒药,日夜腐蚀着她的心。
爱意是在失去后才汹涌地破土而出,带着绝望的生机,将她牢牢困在这名为“思念”的牢笼里。
她知道,这辈子,怕是都走不出这座山,也走不出这个名叫“付豪”的劫了。
【现世线】
付家别墅,灯火通明,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王一瑶在付豪失踪超过二十四小时后,不顾龙局之前的叮嘱,毅然选择了报警。
然而,警方的介入,非但没有带来希望,反而将事件引向了更深的迷雾,和更冰冷的绝望。
辖区派出所的民警很重视,立刻调取了生鲜超市,及周边所有能调取的监控录像。
王一瑶、付念豪、付念瑶,还有闻讯赶来的龙局(他以相关部门领导的身份介入),全都挤在派出所狭小的监控室里,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画面一帧帧播放。
可以看到付豪提着环保袋,神态轻松地走进超市入口。
可以看到他在蔬菜区挑选,甚至还跟旁边的老太太笑着说了句什么(口型推测)。
可以看到他走向水产区……
然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关于付豪的画面,从某个瞬间开始,变得极其不稳定。
像是信号受到了强烈干扰,图像扭曲,布满雪花,人物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
等他再次出现在另一个角度的摄像头里时(按照时间戳和动线推测),画面虽然清晰了,但那走路的姿态、细微的动作,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具体又说不上来。
最关键的是,所有监控探头,从入口到出口,包括员工通道、货运通道,甚至厕所门口,没有任何一个摄像头清晰地拍到他离开超市的画面!
他就像走进了一个无形的黑洞,在超市内部最普通的购物过程中,人间蒸发了!
“这……这不可能!”负责调取监控的年轻警察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所有的出口都有覆盖!他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
老刑警队长眉头紧锁,反复回放那几个,关键片段的模糊录像,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击着:“监控被动过手脚?不像……这种干扰模式……太奇怪了。王女士,您确定您先生……没有什么……特殊的身份或者……仇家?”
他问得有些迟疑,眼前的状况显然超出了普通失踪案的范畴。
王一瑶脸色苍白,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看了一眼旁边面色凝重的龙局,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回答:“他……就是个普通商人。仇家……应该没有。”
她不能说。关于“暗影”,关于“阎王”,关于付豪那些不能见光的身份和任务,都是最高机密。
龙局适时上前,亮出了一个特殊证件,对刑警队长低语了几句。队长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而凝重,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很快,这起离奇的失踪案被迅速上报,并因“涉及国家安全及无法解释的超常现象”,被列为最高机密。
所有调查转入地下,由龙局全权负责协调,警方只提供必要的、不引起公众注意的协助。
消息被严密封锁,但对付家来说,打击是毁灭性的。
回到那个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别墅,往日的温馨荡然无存。
餐桌上不再有热腾腾的饭菜和欢声笑语,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和食不知味的外卖。
付念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电脑屏幕亮着幽幽的光,他疯狂地搜索着一切可能与“空间异常”、“能量波动”、“意识转移”相关的边缘科学理论和网络传言,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线索,双眼布满血丝。
付念瑶则更加沉默,她动用了自己在研究院的所有权限,调阅着各种常人无法接触的机密档案和数据,试图用科学解释父亲匪夷所思的消失,小脸绷得紧紧的,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执拗和沉重。
王一瑶则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
她强撑着处理公司必须由她决断的事务,应付着外界对象征性“出差”的付豪的询问,但所有人都能看出,她的魂不守舍和眼底深藏的恐惧。
她常常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坐就是半天,看着付豪常坐的那个位置发呆,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项链。
家里不再有音乐,不再有电视的嘈杂,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仿佛害怕惊扰了什么,或者……是害怕面对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焦虑和恐惧,如同无形的冰霜,覆盖了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
每一个角落,似乎都还残留着付豪的气息,提醒着他们那个顶梁柱一样的男人,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了监控录像里那些冰冷、模糊、无法解释的像素。
他消失得如此彻底,如此诡异,留给家人的,是无尽的疑问和啃噬心灵的恐惧。
月光同样洒进都市的这扇窗,却照不亮王一瑶眼底的绝望。
一边是少女在深山里,抱着残留的气息确认爱意。
一边是家人在都市中,对着冰冷的像素寻找踪迹。
两个世界,同样被一个男人的消失,拖入了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