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购买到一条号称“月老同款”的古董红绳，描述写着“缘定三生，强效催缘”。
戴上一周，手腕开始出现类似捆绑的淤痕，梦中总有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对我温柔耳语。
我去质问卖家，客服却发来一张我穿着清末嫁衣、与一个陌生男子的黑白合影。
照片背景是我家客厅，照片里的“我”笑靥如花。
客服留言：“亲，订单‘阴缘’已完成，记得五星好评哦。”
我惊恐地想扯断红绳，却发现绳子已深深勒进皮肉，另一端没入虚空，正一点点将我拖向卧室深处。
梳妆镜里，一个穿着长袍马褂、面色青白的男人，正握着红绳的另一端，对我缓缓咧开嘴角。
快递送来时是个扁平的黑色丝绒盒子，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一张机打的发货单，商品栏印着“月老同款·古法手绳（孤品）”。我想了半天，才隐约记起上周某个失眠的深夜，似乎是在一个冷清的古玩杂项直播间里，迷迷糊糊点过一个抽奖链接。当时主播声音喑哑，背景昏暗，只隐约看见屏幕里一条颜色暗红、编织精细的绳结在老旧木桌上缓缓旋转，介绍说是什么清代老物，浸过香火，能“强效催缘”。我嗤之以鼻，随手点了参与，转头便忘了这回事。
没想到竟然真的中了奖。
打开盒子，里面衬着同样黑色的丝绒，那条红绳静静躺在中央。颜色并非正红，而是一种沉郁的、近乎褐红的暗色，像干涸了很久的血。绳子比想象中细腻，编织的纹路异常繁复紧密，触手冰凉，带着一股极淡的、难以形容的气味，有点像陈年的线香灰烬，又混合着一点点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的腥。
附着一张巴掌大的旧式洒金红纸，上面用墨笔竖写着一行小楷：“一缕红丝，系定三生。阴缘既结，莫负深恩。”字迹工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僵硬感。
“故弄玄虚。”我嘀咕一句，随手把红纸扔回盒子。不过绳子本身做工确实精巧，暗红的颜色衬得手腕皮肤很白。单身久了，戴个装饰品，图个心理安慰也好。我几乎没有犹豫，便将它套在了左手腕上。尺寸意外地合适，扣上那个小小的、同样暗红色的玉扣后，严丝合缝，不松不紧。
起初几天，并无异样。除了绳子总是冰凉，体温似乎很难将它焐热。偶尔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会觉得左手腕被绳子贴着的地方，隐隐有些发痒，像是有极细的绒毛在轻轻搔刮。我也没太在意。
变化是从第五天夜里开始的。
那晚我加班到很晚，回到家累得几乎散架，匆匆洗漱就倒在床上。睡得极不安稳，恍惚间，感觉身侧似乎躺着一个人。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周遭弥漫着一股冰冷的、带着陈旧灰尘和淡淡线香的气息。有一只手，手指修长冰凉，极其轻柔地抚过我的头发，然后一个低沉而温和的男声，贴着我的耳廓响起，声音很近，又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
“……婉娘……莫怕……你我既已结缘……生生世世……我总会寻到你……”
那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文绉绉的腔调，语调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我想动，想尖叫，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绳索捆缚，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冰冷的气息包裹，听着那絮絮的低语，直到在极度惊恐中挣扎着醒来。
窗外天刚蒙蒙亮，我浑身冷汗，心脏狂跳。坐起身，左手腕传来一阵清晰的刺痛。我低头看去，心头猛地一紧——昨天还只是微微发痒的手腕内侧，此刻竟然浮现出一圈淡淡的、紫红色的淤痕！痕迹很细，正好是红绳编织纹路凸起的地方，像被绳子紧紧勒绑后留下的印记。可我睡觉前明明将绳子调松了一格！
我慌忙去解那玉扣。扣子很小，我手指发抖，弄了好几下才打开。摘下红绳的瞬间，手腕的刺痛感似乎减轻了一些。但淤痕清晰可见。是过敏？还是睡觉不老实压的？我安慰着自己，把红绳放在床头柜上，没敢再戴。
可接下来的两天，即使不戴绳子，那淤痕也没有消退，颜色反而加深了些，边缘甚至开始发青。更可怕的是，那个梦又来了。同样的冰冷气息，同样的温柔耳语，只是男人的声音似乎更清晰了些，带着一种执拗的、不容置疑的亲密感：“……快了……就快好了……这次，不会再让你走丢……”
我开始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不安。白天精神恍惚，总觉得房间里不止我一个人，尤其是傍晚光线昏暗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总能看到卧室门边或客厅角落，立着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色长袍的修长影子，但定睛看去，又空无一物。只有左手腕上那一圈越来越明显的淤痕，和空气中偶尔飘过的那丝陈腐线香气，提醒我一切并非幻觉。
我翻出那个黑色丝绒盒子，找到发货单上极其模糊的店铺名，在购物平台上搜索。那店铺名字很怪，叫“阴阳斋”，头像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商品展示，店铺评分和动态都是零，像个幽灵店铺。我尝试联系客服，系统显示已读，但迟迟没有回复。
直到第三天深夜，我再次被噩梦惊醒，崩溃般地对着那个永远不会主动说话的客服窗口发去一连串质问和怒骂，甚至威胁要报警。
这一次，回复来得很快。
“叮”的一声，客服发来了一张图片。
我点开。
只看了一眼，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冻结，四肢百骸一片冰凉。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纸质泛黄，边缘有被火燎过似的焦痕。
照片里，是一对穿着旧式礼服的“新人”。
背景，分明就是我此刻所在的客厅！那组灰蓝色的布艺沙发，墙上那幅我从二手市场淘来的仿莫奈睡莲，甚至沙发扶手上随意搭着的我的那件米色开衫……都一模一样！
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穿着繁复刺绣清末嫁衣、头戴沉重凤冠的“新娘”，微微垂着头，侧脸朝着镜头，嘴角向上弯起，是一个极其标准、甚至堪称甜蜜幸福的微笑。
而那个穿着暗色长袍马褂、面容同样年轻却模糊的“新郎”，一只手轻轻搭在“新娘”交叠的手上，姿态亲昵。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新娘”的脸上。
那眉眼，那鼻梁，那微笑时脸颊的弧度……
是我。
绝对是我。
尽管穿着完全不属于我的衣服，梳着我从未梳过的发髻，但那五官，分明就是我自己的脸！只是照片里的“我”，神情温顺、羞涩、满足，带着一种我从未有过的、旧式女子的柔婉。那笑容看得我心底发寒，像是另一个灵魂借用我的皮囊，在对着镜头展示幸福。
而那个“新郎”……我盯着他模糊的脸。看不清细节，只觉轮廓清瘦，气质阴郁。一种强烈的、本能的厌恶和恐惧涌了上来。
照片下面，客服终于发来了一行字：
“亲，订单‘阴缘’已完成，照片为‘缘证’。百年好合，记得五星好评哦。”
“阴缘”？！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原来发货单上那行“阴缘既结”是这个意思！这不是什么月老红线，这是……阴婚的契约？！
极致的恐惧化作了汹涌的怒火和恶寒。我尖叫一声，疯了一样去拽左手腕上那圈即使没戴绳子也清晰无比的淤痕，仿佛想把它从皮肉里抠掉。然后，我扑向床头柜，抓起那条暗红色的手绳，用尽全身力气撕扯，想要把它扯断。
绳子异常坚韧，纹丝不动。那冰凉滑腻的触感，此刻如同毒蛇。
就在我拼命撕扯的时候，一种更恐怖的感觉猛地攫住了我。
我感觉到，手腕上那圈淤痕，传来了清晰的、被勒紧的痛楚！不是来自我的手指，而是……仿佛绳子本身在自动收紧！
我骇然低头。
只见那条原本被我攥在手里的暗红手绳，不知何时，一端又回到了我的手腕上，并且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像活物一般，沿着那圈淤痕自动缠绕、收紧！玉扣“咔哒”一声轻响，自行扣上了！
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绳子的另一端，并没有垂落，而是笔直地、绷紧地延伸出去，没入了我前方——卧室深处的黑暗中！
那里，明明空无一物。
但红绳就是那么突兀地、违反物理规律地绷直在空中，尽头隐没在衣柜旁的阴影里，仿佛被一个看不见的人，紧紧握在手中。
然后，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的拖拽力，从绳子另一端传来！
“啊——！”
我惊恐地尖叫，整个人被拉得一个趔趄，向卧室深处摔去。我拼命用手抓住床沿，脚蹬着地面，指甲在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但那股力量太强了，冰冷、坚定、不容置疑，一点点将我从床边拖开。
绳子深深勒进腕部的皮肉，那圈淤痕迅速变成紫黑色，剧痛钻心。我哭喊着，挣扎着，目光绝望地扫过房间。
梳妆台就在我斜前方，椭圆形的镜面，在窗外惨淡月光的映照下，泛着清冷的光。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面镜子上。
镜子映出我此刻狼狈挣扎、惊恐扭曲的脸，映出我被红绳拖拽的身体，也映出了我身后——那绳子延伸向的黑暗角落。
镜中，那原本空无一物的角落里，清晰地显现出一个“人”影。
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袍、外罩黑色马褂的男人。身材高瘦，面色是一种久不见天日的、泛着青灰的惨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挽成旧式的发髻。他正背对着现实中的我，面朝着镜子的方向，微微低着头。
他的右手，正稳稳地握着那根暗红手绳的另一端。
就是他，在将我一点点拖过去！
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镜中的男人，握着绳子的手，微微用力一拽。
“呃！”我闷哼一声，又被拖近了几寸，离那黑暗的角落更近了。我能闻到那股梦中熟悉的、冰冷的陈腐线香气，此刻浓烈得令人作呕。
然后，镜中的男人，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转向了镜面。
那是一张极其清瘦的脸，颧骨略高，嘴唇很薄，颜色浅淡。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眼窝深陷，瞳孔是一种毫无生气的、浓稠的漆黑，正直勾勾地，透过镜子，与我对视。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但就在与我对视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之后，他那薄薄的、颜色浅淡的嘴唇，开始一点一点地，向两边咧开。
肌肉牵动，形成一个极其僵硬、极其缓慢的弧度。
他在笑。
一个没有任何温度，只有无尽阴冷和占有的，凝固的微笑。
镜子里，他的影像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镜子外，那根连接着我手腕的红绳，绷得笔直，将我不可逆转地，拖向那个散发着陈腐气息的黑暗角落，拖向镜中那个青白面孔的男人。
手腕上的剧痛和心底无边的恐惧交织，我的挣扎越来越无力。
梳妆镜的镜面，似乎因为某种力量的干扰，开始微微荡漾起水波般的纹路。镜中男人的身影在波纹里扭曲晃动，唯有那个冰冷凝固的微笑，清晰不变，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仿佛要透过镜面，直接印在我的眼睛里，我的灵魂上。
“五星……好评……”
一个极其轻微、带着嘶嘶气音的低语，仿佛直接在我脑海深处响起，又像是从镜子的最深处，幽幽地飘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