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三息。
雾凝在半空,像被谁按下暂停的旧戏法。断崖凹处,丹炉残灰微微一跳,旋即静止;北冥剑鞘轻响后,再无动静;飞梭屏幕上那行“Access granted to Yunluo”如幻觉般闪现又消逝,仿佛从未存在过。苍幺妹铁尺尖端滴落的墨绿色液体,在岩石上烧出一个小坑,嗤声渐弱,余烟袅袅。
冉诗语没动。
她只是缓缓抬起手,掌心贴上《幻灵仙典》的封面。书页边缘的双环仍在旋转,一圈比一圈快,像是某种古老时钟被强行唤醒。她的指尖能感受到那股细微的震颤——不是失控,是预警,是秘籍在替她监听天地间那一丝不该存在的“窥视”。
“它在调频。”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死水,“刚才那阵波动……是‘隐匿天机’在自动校准轨迹。我们还没出发,敌人已经在搜寻这片区域。”
南宫笑天原本正低头检查飞梭轮胎气压,闻言手一抖,螺丝刀差点戳进控制面板。他干笑两声:“哈?意思是咱们还没出门,就已经被挂上网通缉令了?这效率比我家催债的还高。”
“闭嘴。”苍幺妹一脚踩在他刚打完气的轮胎上,发出“噗”的一声泄气音,“你再贫一句,我就把你塞进潜水舱当压舱石。”
北冥没理会斗嘴,目光落在剑鞘上。银血已彻底归寂,可他仍能感觉到那股潜藏的躁动,如同冬眠蛇类在春雷前的微颤。他伸手摩挲避煞巾粗糙的布面,低声道:“如果……那座台想唤醒的不只是仪式,而是某个人呢?”
空气骤然一沉。
没人接话。但每个人都知道他在说什么——昨夜剑刃映出的女子剪影,衣饰似凌云阁初代掌门,却又带着不属于此世的孤绝气息。
冉诗语深吸一口气,将秘籍轻轻合拢,夹入臂弯。她站起身,拍了拍素白衣裙上的尘灰,像是要把刚才那一瞬的寒意抖落。“不管它想唤醒谁,”她说,“我们都得去拆台。但我得先说清楚三件事。”
三人抬头。
“第一,行动代号‘破障’,全程禁用真名呼喊。谁要是嘴瓢叫了‘小南’‘幺妹’这种亲昵称呼——”她顿了顿,眼神扫过南宫笑天,“我就把你的破障丹换成泻药丹。”
南宫笑天立刻举手发誓:“我发誓,从现在起连梦话都说代号!我是‘二号技师’,专修飞梭不修心!”
“第二,”冉诗语继续道,“一旦失联,按‘三息归位’法则自行撤离至b点汇合。三息之内收不到回应,立刻撤退,不准逞英雄。谁敢拿命赌默契,回来我就用《幻灵仙典》给他算八字——克师门、克队友、克自己,克到他下辈子投胎只能当蚯蚓。”
苍幺妹冷笑:“说得好像有人稀罕跟你组队似的。”
“第三,”冉诗语声音更沉,“若遇不可抗力威胁,优先保命,任务可弃。记住,我们不是去送死,是去改命。但如果命都没了,还谈什么改?”
她说完,目光一一掠过三人。没有慷慨激昂,没有热血口号,只有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叮嘱。可正是这份清醒,让所有人脊背发紧。
北冥缓缓起身,动作沉稳如山岳推移。他拔剑半寸,镜面般的刃身映出四人面容——冉诗语眉心微蹙,南宫笑天嘴角还挂着笑,苍幺妹眼神凶狠,而他自己,银血未现,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亮。
“我们不是去送死,是去改命。”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低却有力,“但改命的前提——活着回来。”
他收剑入鞘,转身面向众人:“接下来我说分工纪律。冉师妹主控节奏,她在哪,节奏就在哪。我负责断后与掩护,任何异常靠近她的威胁,由我处理。”
“我?”南宫笑天指了指自己鼻子,“我不是要潜地脉切断能量源吗?”
“你是。”北冥点头,“但你得随时监测环境灵流变化。发现异常频率、不明声波、或灵气紊乱超过阈值,立即触发预警音。别等它炸了才想起来提醒。”
“明白!”南宫笑天啪地敬了个礼,顺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乐谱,塞进飞梭控制舱夹层,“万一系统再认主,至少让它听我的调。”
冉诗语瞥了一眼,没说话。那是《守山谣》的正向原版,与之前倒放频率形成对照。她隐约觉得不对,却又抓不住关键。
“苍幺妹。”北冥转向她,“你居中策应,不得擅自突进。你是支援轴心,不是冲锋炮台。听见没?”
“老子知道!”苍幺妹翻白眼,“我又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你以为我是那种脑子一热就往前冲的傻妞?”
“你是。”南宫笑天小声嘀咕。
“你说啥?”她一脚踹过去。
“我说你最靠谱!”南宫笑天敏捷躲开,笑嘻嘻地钻进飞梭侧舱,“来来来,最后一课归我。”
他打开侧板,露出新加装的装置——一个拳头大小的金属球,表面刻满细密符文,连接着两条不同颜色的导线。“这玩意儿叫双频共振器,能同时释放干扰波和求救信号。坏消息是只能用一次,好消息是——启动它的时候,方圆十里内所有陷阱都会短路三秒。”
他得意地眨眨眼:“留给我殿后,怎么样?”
苍幺妹冷笑:“你就指望靠这破铜烂铁活命?”
“这不是破铜烂铁,”南宫笑天严肃起来,“这是希望,是光明,是黑暗深渊里唯一会唱《修仙disco》的dJ。”
冉诗语看着他,忽然走过去,不动声色地将一颗破障丹塞进他衣领暗袋。动作极轻,像母亲给孩童掖被角。
“三秒不够,”她低声说,“你就嗑药。”
南宫笑天一愣,随即咧嘴一笑:“懂了,嗑完直接开大,炸他个魂飞魄散。”
“别炸自己就行。”北冥淡淡道。
苍幺妹活动手腕,铁尺嗡鸣作响,她盯着深渊方向,语气忽地低了几分:“你们一个个说得跟排练过八百遍似的……可我还是觉得,这次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冉诗语望着翻涌的毒雾,“以前我们是应对危机,这次,是我们主动掀桌子。他们以为钥匙已归位,祭品已就位,仪式只差一步——可他们忘了,钥匙也能变成撬棍。”
“而且,”她补充道,嘴角扬起一丝狡黠的弧度,“我最近研究《幻灵仙典》新功能,发现它不仅能鉴识法宝,还能临时模拟低阶法宝的灵波特征。换句话说……我可以伪装成他们的‘钥’,引他们出来。”
“你疯了?”北冥皱眉。
“我没疯,”她笑,“我只是不想再被人定义命运。我要让他们追着假目标跑,而我们——趁机拆了他们的台基。”
南宫笑天吹了声口哨:“刺激!这操作比我当年在宗门食堂用假令牌刷十份灵米饭还野。”
“你还有这黑历史?”苍幺妹挑眉。
“那都是为了生存!”南宫笑天义正辞严,“修仙之路本就艰难,多吃一口是一口。”
北冥摇头,却忍不住勾了下嘴角。他重新握紧剑柄,确认避煞巾缠绕牢固,银血依旧沉寂。他知道,这一战不会有欢呼,不会有庆功宴,甚至可能无人知晓他们的名字。
但他们必须去。
因为有些事,不是为了胜利,而是为了证明——人可以不服从命运的剧本。
冉诗语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丹瓶贴身藏好,秘籍绑牢,袖中暗扣三张应急符。她抬头看向三人,声音清晰坚定:
“出发。”
北冥点头,手按剑柄。
南宫笑天拉上飞梭舱门,比了个“oK”的手势。
苍幺妹啐了一口,铁尺往肩上一扛:“等你们这句话等得我脚都麻了。”
四人走向窄道入口,身影融入浓雾。
就在迈出第一步的瞬间,冉诗语怀中的《幻灵仙典》突然传来一阵温热,封面双环无声旋转,速度越来越快,仿佛在预演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南宫笑天的飞梭控制舱内,那张藏好的乐谱边缘,无风自动地掀起一角。
北冥剑鞘上的避煞巾,忽然渗出一点暗红,像是布料本身在渗血。
而深渊之下,毒雾深处,一道几乎不可察觉的青铜铃声,悠悠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