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被谁拧干了水的旧抹布,贴在岩壁上缓缓滑落。断崖凹处的火堆早已熄灭,只余一圈焦黑的石痕,中央摆着三样东西:一只龟裂的丹炉、一柄裹着破布的短刃、一台外壳斑驳的飞梭潜水器。昨夜那场关于“拆家”的豪言壮语已沉入地底,如今这里没有口号,只有沉默的准备。
冉诗语盘坐在丹炉前,指尖轻点炉盖边缘。她没急着点火,而是从袖中抽出一张泛黄的符纸残片——正是昨夜用来绘制反追踪阵的边角料。她将它揉成团,塞进炉心,低声说:“你都啃过我的血了,再吃点灰也不算过分。”
话音未落,怀中的《幻灵仙典》微微一震,书页自动翻开,一道柔和的光流如溪水般淌出,缠绕在丹炉底部。这不是强行抽取的灵气,更像是秘籍自己打了个哈欠,顺便吐了口早气。冉诗语嘴角微扬:“行吧,算你主动加班,年终奖给你记上一笔。”
她取出“空心莲”,这花通体雪白,花瓣薄如蝉翼,内里却空无一物,仿佛从未打算孕育果实。采它时费了大劲,得趁月光斜照七度十七分时才能摘下,否则灵性全失。此刻莲瓣在光流中轻轻颤动,像是知道自己即将粉身碎骨。
“别怕,”她一边研磨药引一边嘀咕,“你死了还能变丹,比某些人活一辈子就为了当背景板强多了。”
丹炉升温,灵力注入,药香渐起。可就在第三轮凝丹的关键时刻,秘籍的光芒忽然闪烁两下,像是wi-Fi信号不稳。冉诗语眉头一跳,赶紧把手贴回书页,引导那股修复裂纹时曾出现的温和灵流。这一次,她不是索取,而是像哄小孩睡觉似的,轻轻拍打着封面,嘴里哼起一段荒腔走板的小调。
奇迹发生了。光芒稳定下来,药液开始缓缓旋转,形成一个微型漩涡。
就在这时,炉内传来一声极轻的低语:“……别信玉符。”
声音模糊,却不容忽视。冉诗语的手顿了一下,但没停下动作。她只是把最后一味药粉撒进去,语气平静得像在回怼外卖迟到:“谢谢提醒,但我更不信陌生人半夜打电话推销保险。”
丹成三枚,通体透明,内有微光流转,宛如凝固的晨露。她将它们收进玉瓶,顺手在瓶身上贴了张小标签:“破障丹·防坑专用”。
北冥那边,正跪坐在一块青石上,面前摆着一把尚未开锋的短刃。他的左手割开一道口子,银血滴落剑身,却不像昨日那般躁动不安,反而如细雨入土,悄无声息地渗入金属缝隙。
他闭着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知道你不想要杀戮。可有时候,斩断一条锁链,是为了让更多人能自由呼吸。”
剑身轻微震鸣,像是在回应。
他继续道:“我不是要你变成凶器。我要你成为一句‘不’。”
银血顺着经脉逆流而上,不再挣扎,反而带着某种决绝的节奏,汇入剑芯。他取来那截枯萎的晶白菌丝——那是昨夜从裂缝中采集的唯一样本,脆弱得一碰就碎。他用灵力包裹,小心翼翼嵌入剑脊中央。
“你记得那座台。”他说,“你也记得那个铃。我们都记得。所以这次,由我们来写下结局。”
玄铁重铸,火焰由赤转青,最终归于暗银。新剑成型,无锋无刃,通体如镜面般光滑,却不断发出低频嗡鸣,仿佛体内封印着整片风暴。
北冥伸手握住剑柄,刹那间,刃面映出一片虚影:九层高台顶端,那名女子剪影微微一颤,袖口云纹花似有波动。
他没多看,只将剑收入鞘中,轻声道:“你认得我,我却不认得你。但没关系——今天起,我重新定义什么叫‘传承’。”
南宫笑天则蹲在飞梭旁,手里拿着一把螺丝刀,另一只手捏着块锈迹斑斑的铁片,上面还沾着几缕绿色黏液。
“兄弟,”他对飞梭说话,“我知道你老了,电池漏液、系统卡顿、连个蓝牙都连不上。但咱俩谁不是带病上岗呢?”
他把毒雾渊的铁片焊在外壳接缝处,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乐谱——正是《守山谣》的倒放频率记录。他将数据导入控制系统,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
“上次靠你补全地图,这次咱得潜到底。高压、剧毒、灵力乱流,全是你的梦中情境,对吧?”
屏幕亮起,自检程序启动。各项指标逐一跳过,直到最后一栏突然卡住:【能量接口同步率:47%】。
“哎哟喂,关键时刻掉链子?”他挠头,“难道还得唱首歌哄你开机?”
他灵机一动,调出“镇心诀”变调音频,设为导航基准波形。系统加载进度条缓慢爬升,终于跳至100%。
“好家伙,原来你是古典音乐爱好者?”他得意地拍了下机器,“以后给你配个音响,飞的时候放《修仙disco》助兴。”
正当他准备关机时,屏幕右下角闪过一行小字:
Access granted to Yunluo.
他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眼花,凑近再看——没了。只剩正常的系统界面。
“云落?”他喃喃,“谁啊?前任机主?还是隐藏管理员?”
他没深想,只默默截图存档,然后在机身侧面刻了个小小的“南”字:“认准品牌,假一赔命。”
苍幺妹不知何时溜了过来,一脚踹在飞梭轮胎上:“你这破铜烂铁真能潜下去?别半路散架,把我们南宫师兄炖成地脉火锅。”
“放心,”南宫笑天竖起大拇指,“我加了防腐层,顶多煮熟,不会消化不良。”
“少贫。”她翻白眼,递过一块乌漆嘛黑的布,“这是我娘留下的‘避煞巾’,裹在剑上能防阴气反噬。北冥,拿着。”
北冥迟疑片刻,接过布巾,郑重包在剑鞘外。
“还有你,”她转向冉诗语,“炼好了?”
冉诗语晃了晃玉瓶:“三颗破障丹,专治各种不服。”
“那你呢?”南宫笑天问,“你准备啥了?”
苍幺妹咧嘴一笑,抽出铁尺往地上一顿:“老子自带bGm和输出,还要啥自行车?”
众人一时无言,继而轻笑出声。
气氛松快了些,可没人真正放松。每个人都知道,接下来的行动,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复。
冉诗语走到北冥身边,低声问:“你的剑……真的愿意出鞘吗?”
北冥看着剑柄,银血已完全沉寂,如同冬眠的河流。“它不愿意伤害任何人。”他说,“但它愿意终结错误。”
南宫笑天调试完最后参数,仰头躺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你说,咱们这算不算当代愚公?移的不是山,是命运。”
“你还差个锄头。”苍幺妹冷笑。
“我有飞梭。”他得意,“电动的。”
夕阳西沉,岩凹被染成一片暖金。三人各自检查装备,动作细致到近乎偏执。冉诗语将丹瓶贴身藏好,北冥反复确认剑鞘固定,南宫笑天甚至给飞梭轮胎打了气。
一切就绪。
冉诗语站起身,望向深渊方向。雾气依旧翻涌,但已不如昨夜那般压抑。她忽然觉得,这场战斗或许不只是为了阻止仪式,更是为了证明一件事——他们不是棋子,不是祭品,不是历史的回音。
他们是改写者。
“准备好了吗?”她问。
北冥点头,手按剑柄。
南宫笑天竖起拇指:“随时可以出发。”
苍幺妹活动手腕,铁尺嗡鸣:“等你们这句话等得我脚都麻了。”
冉诗语深吸一口气,正要下令。
就在此时,丹炉残灰突然轻轻一跳。
北冥的剑鞘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轻响。
飞梭屏幕一闪,那行代码再度浮现:Access granted to Yunluo.
南宫笑天猛地抬头,嘴唇刚动,一句话卡在喉咙里。
北冥的银血顺着剑柄缓缓爬升,直至触及护手。
冉诗语指尖一热,《幻灵仙典》的封面双环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
风停了。
雾凝了。
苍幺妹的铁尺尖端滴下一滴墨绿色液体,砸在岩石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