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尽头的冷雾尚未散尽,三人已站在圆形大厅中央。空气像被冻住的油,沉甸甸地压在肺上,每吸一口都带着铁锈味儿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不是安神的那种,是烧过头的劣质线香,呛得人想打喷嚏又不敢出声。
那把断剑还在颤。
不是风吹,也不是地震,而是从它断裂的骨髓里透出来的、一种近乎呼吸的节奏。北冥的剑尖仍悬在半空,离地面那道幽蓝红线不过寸许,像是怕踩到刚埋好的雷区。
“它刚才……是不是看了我一眼?”苍幺妹突然开口,声音干得像砂纸磨墙。
没人答她。冉诗语正死死盯着怀里的《幻灵仙典》。书页滚烫,仿佛揣了块刚出炉的烙铁,封面浮现出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纹,正缓缓蠕动,像条冬眠苏醒的蛇。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秘籍。
这一次没有翻页的动作——书自己动了。一页泛黄的古卷轰然展开,无数符文如萤火升腾,在空中拼成一行血字:
“魂契残片·引路之钥”
“钥匙?”北冥冷笑,“谁家钥匙长得跟丧尸啃过的排骨一样?”
“别骂它。”苍幺妹认真道,“说不定它听见了,回头报复你梦里尿床。”
冉诗语没理他们斗嘴,指尖轻触断剑投影,识海瞬间炸开一阵尖锐鸣响。画面闪现:南宫笑天站在一片虚空之中,双臂黑纹暴涨,缠绕全身,而他的胸口,竟有一根锁链贯穿而出,另一端直通天际,连向一座倒悬的宫殿。
画面戛然而止。
她猛地合上书,喘得像跑了三千里山路。“南宫……不是失踪。他是被‘请’进去的。”
“请?”苍幺妹翻白眼,“哪家待客还拿锁链穿心当迎宾礼?”
“这家规矩大。”北冥冷冷扫视四周,“不光要命,还要你自愿点头才算数。”
话音未落,地面那道蓝线骤然亮起,一圈涟漪状的光波扩散开来。四壁浮雕的眼睛齐刷刷睁开,嘴唇微张,却没有声音——可他们的耳朵却同时渗出血丝。
“归者不返,窃光者永囚。”
这次是直接在脑子里响起的,像有人拿冰锥子在颅骨内侧刻字。
“闭嘴!”苍幺妹暴喝一声,抬手就想砸石台,“老娘还没交电费呢,谁准你们在这放广播的!”
“住手!”北冥一剑横拦,“你这是给警报系统充话费!”
冉诗语已经盘膝坐下,双手捧书,低声念诵。《幻灵仙典》封面金光流转,一层透明屏障撑开,如同撑起一把看不见的伞。脑中杂音顿时减弱,像是从暴雨夜切换到了窗外有隔音玻璃的咖啡馆。
“隐匿天机……还能兼职降噪耳机?”苍幺妹抹了把鼻血,啧了一声,“这功能得加钱。”
北冥蹲下身,指尖划过石台底部。灰尘簌簌落下,露出一小片刻痕——扭曲的符阵,边缘残缺,但核心结构清晰可辨。
“幽门启钥阵。”他眯眼,“少了一角。”
“巧了。”冉诗语抬头,“我刚好带了补丁包。”
她翻开秘籍,一页记载着完整阵图的章节自动浮现。两相对照,缺失的部分竟是以“活祭之血”为引的启动机制。
“所以……”苍幺妹咽了口唾沫,“咱们仨里得先死一个?”
“不一定。”北冥目光落在她手上还未擦净的血迹,“你刚才流的那滴,掉进去了。”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阵法中心那个凹槽,正微微发亮,像是刚吞了颗小星星。
“哈?”苍幺妹愣住,“我这血这么值钱?早知道小时候打架多抠两下鼻子了。”
“不是你的血值钱。”冉诗语忽然轻声道,“是你姓‘苍’。”
空气凝固了一瞬。
苍幺妹脸上的嬉笑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近乎敬畏的表情。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喃喃:“祖奶奶说过……我们家的血,是用来开不该开的门的。”
“现在门就在眼前。”北冥站起身,环顾四周,“问题是,开了之后,能不能活着走出来。”
冉诗语没说话,她再次翻开《幻灵仙典》。这一次,书中浮现出那幅倒悬宫殿图,角落里的红点跳动频率加快,与穹顶某处阴影的起伏完全同步。
“它在等什么?”她低声问。
“等钥匙归位。”北冥握紧剑柄,“南宫是第一把,断剑是第二把,我们……是第三把。”
“所以这不是闯关。”苍幺妹咧嘴一笑,竟带着几分疯劲,“是人家早就订好了剧本,就差演员到位。”
“那咱们偏不按剧本来。”冉诗语闭眼,体内灵力涌动,“我有分身。”
她双手结印,灵光一闪,两道与她一模一样的身影从中分离而出,眉眼神情皆同,连衣角褶皱都分毫不差。
“你本体不去?”北冥皱眉。
“我去。”她睁眼,眼神清明,“但我不傻。真身留后路,分身探雷区,这才是修仙界的职场生存法则。”
三人站定三角方位,各自将灵力注入石台。冉诗语的两个分身各占一角,本体居中调控。灵流交汇刹那,整座大厅嗡鸣震颤,石台中央升起一道漆黑光柱,直冲穹顶。
轰——
虚空中,一座宫殿缓缓浮现。
倒悬于顶,四根锁链贯穿殿角,垂入深渊。殿心悬浮一颗晶体,搏动如心,每一次跳动都让地面微微震颤。而在那晶体表面,隐约映出一个人影——南宫笑天双目紧闭,黑纹已蔓延至脖颈,双手被无形之力反绑,整个人如祭品般悬于空中。
“他还活着。”冉诗语嗓音发颤。
“但快不是他自己了。”北冥盯着晶体,“那东西在吃他。”
苍幺妹忽然伸手摸向石台暗格,动作快得惊人。北冥刚想阻拦,却发现她只是从缝隙里抠出一块碎玉,上面刻着半个苍家族徽。
“祖传纪念品。”她嘟囔,“留个念想。”
就在此时,《幻灵仙典》猛然一震。
封面浮现出与晶体完全一致的纹路,金色线条蜿蜒游走,仿佛回应某种古老的召唤。书页无风自动,停在一页空白纸上,血字浮现:
“同源者,终将相认。”
“什么意思?”苍幺妹凑过来,“它爱上那破石头了?”
没人回答。
因为那颗晶体,突然转向了他们。
像是睁开了眼睛。
冉诗语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不是伤,而是一种更深的撕扯——仿佛她的灵魂被什么东西轻轻勾了一下,温柔却致命。
北冥察觉异样,侧身挡在她前方。剑未出鞘,但气势已如山压。
苍幺妹默默把那块碎玉塞进怀里,低声道:“祖奶奶,今趟你要是在天有灵……记得报销我精神损失费。”
晶体表面的影像开始扭曲,南宫的身影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串古老符文,缓缓旋转,像是某种倒计时。
冉诗语低头看向秘籍。
血字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全新的地图。
一条通往地底最深处的路径,终点标着四个字:
非生之境。
她的手指微微发抖。
不是害怕。
是终于明白——这场修行,从来不是为了飞升。
是为了找到那个被藏起来的真相。
那个关于《幻灵仙典》从何而来、为何选她、以及南宫笑天为何必须成为“钥匙”的答案。
北冥转头看她:“接下来怎么走?”
她抬起头,嘴角竟扬起一抹笑。
“走呗。”她说,“反正门票都买了,退不了款。”
三人重新列阵,准备踏入光柱。
就在灵力即将汇合的瞬间——
《幻灵仙典》突然翻到最后一页。
那里原本空白,此刻却浮现出一行小字,墨色如新:
“亲爱的用户:您已成功解锁隐藏剧情【宿命回廊】。温馨提示:本服务不支持七天无理由退货,请谨慎操作。”
苍幺妹当场笑出声:“这破书成精了吧?还搞售后条款?”
北冥面无表情:“建议投诉到仙界消费者协会。”
冉诗语却笑了。
她抱着书,像是抱着世上最笨拙也最温暖的伙伴。
“没关系。”她说,“就算不能退货,我也不会退货。”
她迈出一步,踏入光柱。
分身消散,灵力回流,本体毫发无损。
黑光吞没身形前,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那把断剑,正缓缓漂浮起来,剑尖指向她,像在行礼。
然后,它自己插进了石台中央的凹槽。
咔哒。
一声轻响,如同锁扣闭合。
整座倒悬宫殿的虚影猛地一震,晶体光芒暴涨,将三人彻底笼罩。
而在那光的核心,南宫笑天的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的嘴唇动了动。
没有声音。
但口型分明是:
“别信……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