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开启的刹那,那杯茶还在冒热气,袅袅白烟像一条细蛇,在静室低矮的穹顶下盘旋。空气里没有杀机,却比刀山火海更让人心头发毛——北冥躺在地上,半边身子焦黑,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南宫笑天抓着自己手腕,嘴里念叨“这蚊子怎么专咬我金线”;苍幺妹站在冉诗语身后三步远,刀没出鞘,可脚尖已悄悄划了个“川”字,那是她老家方言里“小心”的暗号。
冉诗语没动。
她把《幻灵仙典》轻轻按在北冥胸口,书页自动翻到第三页,一道温润的光从纸面渗出,顺着经脉缓缓流淌。她能感觉到,那股力量正在替他稳住心脉,就像小时候偷偷给被父亲摔碎的瓷娃娃粘上金漆——修不好,但至少别让它彻底碎掉。
“你还真当它是万能膏药?”苍幺妹压低声音,“再这么耗下去,你俩谁先断气还说不定。”
“那就赌一把。”冉诗语头也不抬,“我赌它舍不得让我死。”
话音刚落,秘籍封面裂痕处竟微微一颤,像是听见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轻轻抖了抖。
南宫笑天忽然“嘶”了一声,猛地甩手:“哎哟!刚才那黑线钻进去了!现在跟蚯蚓似的在我胳膊里爬!”
“别动!”冉诗语厉声,“你现在是活体导航仪,要是炸了,咱们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
“我成GpS了?”南宫笑天咧嘴,“还是带病毒的那种。”
苍幺妹翻了个白眼:“闭嘴吧你,再贫我就把你塞茶壶里煮了当茶包。”
三人说话间,目光都不约而同扫向石桌上的那杯茶。水色清亮,茶叶舒展,香气淡雅,闻着像是春山初雪后采的第一茬云雾。可越是像样,越让人不敢碰。
冉诗语指尖轻点秘籍,默念“鉴识”。刹那间,识海中浮现出一行小字:【安神引·七阶迷魂香·服用者将陷入‘温柔乡’幻境,直至灵台枯竭】。
她差点笑出声:“好家伙,这是请我们喝茶聊人生理想呢?还是想让我们梦里团建?”
“人家挺有礼貌。”南宫笑天一本正经,“起码没直接放鹤顶红。”
“问题是,谁会在这鬼地方摆一杯毒茶?”苍幺妹眯眼,“而且……为什么是热的?”
这句话像根针,戳破了表面平静。
茶是热的,意味着不久前有人来过。而他们进来时,门是从里面开的。
冉诗语猛然抬头,目光如刀,直刺门外阴影。那里空无一人,可她的影子……好像比刚才长了一寸。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将北冥护在身后,同时悄悄翻开秘籍最后一页。那里有一行从未出现过的朱砂批注:“影不随形,则敌未亡。”
她心头一跳。
果然,下一秒,碎石滚动,血影真君竟从墙缝中缓缓爬出,半边脸塌陷,左臂只剩森森白骨,可嘴角仍挂着那抹令人作呕的笑。
“你们……以为我死了?”他咳出一口黑血,“我可是……为主上守门的狗啊。”
“那你这狗命还挺硬。”冉诗语冷笑,“要不要我给你顺顺毛?”
“哼……你们永远……找不到他。”血影真君颤抖着手伸进袖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玉简,泛着诡异青光,“主上居所……只有我知道……只要我毁了它……你们就只能在这迷宫里……转一辈子……”
他说着,五指收紧,就要捏碎玉简。
冉诗语却不慌。
她眨了眨眼,忽然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们确实找不到他。”
血影真君动作一顿。
“毕竟,一个连自己主子长什么样都没见过的弃子,说的话能信吗?”
“你说什么?!”他怒吼。
“我说——”冉诗语嘴角微扬,“你连‘归墟殿’三个字是不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都不敢确定吧?堂堂元婴巅峰,给人当看门狗也就算了,连情报都是二手货,啧啧,活得也太憋屈了。”
“闭嘴!我是主上最忠心的仆从!”
“忠心?”她嗤笑一声,“那你告诉我,这茶是谁泡的?是你?还是他亲自下的饵?你敢喝一口吗?”
血影真君脸色骤变,手臂微微发抖。
就在这一瞬迟疑中,冉诗语双手结印,低喝:“幻灵分身,现身!”
两道身影瞬间浮现。
左边那位穿着北冥的剑袍,手中虚握长剑,剑意凛然;右边那位则咧着嘴,手里晃着鸣金铃,笑声清脆:“哎哟喂,血大哥,上次打你打得不够狠是吧?再来一次?”
血影真君瞳孔猛缩:“不可能!你怎么会复制气息?!”
“不是复制。”冉诗语本体已如离弦之箭冲出,“是模仿。”
她借《幻灵仙典》的“隐匿天机”,身形在空气中短暂消失三息。等再出现时,人已扑至血影真君面前,一手夺过玉简,另一手将秘籍封面狠狠拍在他残存的魔核之上。
“封!”
一道金纹自书页蔓延而出,如同锁链缠绕,瞬间将那团躁动的黑气镇压。血影真君瞪大双眼,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响,最终像被抽干的皮囊般瘫倒在地,再无声息。
“搞定。”冉诗语喘了口气,低头看向手中玉简。
它非金非玉,质地似骨,触手冰寒,表面刻着四个古篆:主上居所。更诡异的是,那玉简边缘竟隐隐透出一丝极细的黑线,与南宫笑天腕间的痕迹如出一辙。
“我靠,这玩意儿该不会是我亲戚吧?”南宫笑天凑过来,“怎么感觉它在跟我打招呼?”
“别碰!”苍幺妹一把推开他,“这东西邪门得很,搞不好是拿你家祖宗骨头磨的。”
“那我不就是拿着自家祠堂牌位逛迷宫?”南宫笑天挠头,“有点尴尬啊。”
冉诗语没理会他们的斗嘴,她将玉简贴于眉心,试图以《幻灵仙典》为媒介解析禁制。第一重预警如涟漪般荡开,她心中默念:“我不是谁的棋子,我不是任人摆布的弱者。”心之所向,万妄不侵,那层屏障悄然瓦解。
第二重是音律禁制,需以特定频率干扰才能破解。南宫笑天咬牙忍痛,将鸣金铃置于掌心,调动体内仅存灵力,让铃声与玉简共鸣。刹那间,铃音如雨点敲窗,叮咚交错,终于撕开缝隙。
第三重……
玉简微微震颤,画面浮现。
一片悬浮于深渊之上的黑色宫殿,通体由未知金属铸成,四周雷云滚滚,下方是万丈虚空,无数锁链垂落,缠绕着早已腐朽的尸骸。宫殿顶端,刻着两个血红色的大字:归墟殿。
“归墟……”冉诗语喃喃。
这个名字她不陌生。
过去三个月,她每夜都会梦见一座黑殿,门前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朝她伸手,却从不说话。她曾以为那是心魔作祟,可现在看来——
“这不是梦。”她低声说,“是提醒。”
“啥?”南宫笑天揉眼睛,“你是说咱以后旅游景点定那儿?环境不错,就是风大。”
“问题是你怎么知道那地方?”苍幺妹盯着她,“你去过?还是……它选了你?”
冉诗语没回答。
她只觉怀中秘籍突然发烫,封面裂痕深处,那一丝金色竟缓缓流动起来,仿佛有生命般,沿着“心”字纹路游走,最终在底部凝成一个小小的符号——像是一枚印章,又像是一道契约的印记。
“同源之息,血契未断。”她想起刚才扫描茶杯时浮现的那行小字。
原来这茶不是诱饵。
是召唤。
是某种仪式的开端。
而她,不知何时,已被卷入其中。
“我们现在怎么办?”南宫笑天收起玩笑神色,“北冥哥还没醒,你快撑不住了,我这条胳膊也越来越不对劲……继续往前,怕是要全军覆没。”
苍幺妹冷着脸:“不如撤。情报到手了,回去叫援兵,总比在这儿送死强。”
冉诗语低头看着昏迷的北冥,指尖轻轻拂过他焦黑的手背。她想起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上面有人,在等你认亲。”
认亲?
她冷笑一声。
她冉诗语从来不需要认谁做亲人。她只需要走自己的路,哪怕脚下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是被人写好的命运剧本——
她也要亲手撕了它。
“我们不退。”她站起身,将玉简收入袖中,秘籍抱在胸前,“既然他们想让我们找上门,那就别怪我们不请自来。”
“可你这样下去会死的。”苍幺妹皱眉。
“死不了。”她笑了笑,“你看哪个主角是第一章就领盒饭的?”
“可你现在是第六百零四章了。”
“所以更不能崩人设。”她转身走向门口,脚步坚定,“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你以为我在演,其实我在赢’。”
南宫笑天咧嘴一笑:“行,那我这GpS也豁出去了,反正坏人都喜欢在地图尽头藏老巢,走呗!”
三人扶起北冥,正要迈步。
忽然,冉诗语停住。
她回头看了眼那杯茶。
茶面上,倒映着她的脸。
可那张脸……没有眨眼。
而她的本体,分明刚刚眨了一下。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一缕灵光,轻轻点向茶面。
水面涟漪扩散,倒影扭曲,最终化作一张陌生的面孔——苍白,无须,眉心一点朱砂痣,正对着她微笑。
下一瞬,整杯茶轰然冻结,冰层龟裂,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她收回手,神色不动。
“原来如此。”
她低声说:“你不请我,我也会上门。”
然后她转身,一脚踢翻茶桌。
瓷器碎裂的声音在静室中回荡。
最后一片瓷片落地时,她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扭动了一下,指尖似乎燃起了一簇看不见的黑焰。
但她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