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被拧干的旧抹布,挂在天边皱巴巴地晾着。山洞口的藤蔓微微晃动,仿佛刚有人掀开帘子进来,又或许只是风打了个喷嚏。洞内静得能听见矿石里灵气缓慢流动的“咕嘟”声,像是谁家老灶台上的药罐子正熬到火候。
冉诗语盘坐在地上,怀里《幻灵仙典》摊开一页,光晕不闪不灭,像个省电模式的夜灯。她指尖轻点书页边缘,低声念了句谁也听不懂的口诀,随即抬手一扬,三缕淡青色烟雾从袖中飘出,在空中扭成一股麻花状,缓缓落地。
“净脉凝神香,改良版。”她一本正经宣布,“加了点我自己晒的薄荷叶,提神醒脑,还能防打呼。”
南宫笑天躺在角落软垫上,眼皮猛地一跳:“你那是上周泡脚剩下的残渣吧?我闻到了陈年脚气混合艾草灰的味道。”
“闭嘴。”苍幺妹靠在石壁上,手里捏着一枚铜钱来回摩挲,“再吵一句,我就把你塞进这香炉当燃料,看看能不能炼出个安静版南宫笑天。”
北冥没说话,依旧坐在洞口,背对着众人。他的右臂垂在身侧,衣袖半卷,露出一段缠绕着暗红血纹的小臂——那纹路像活物般缓缓蠕动,时不时抽搐一下,宛如某种古老契约正在悄悄续费。
冉诗语瞥了一眼,心头咯噔一声。她不动声色挪过去几步,忽然将秘籍贴在他手腕内侧。
“哎哟!”南宫笑天猛地坐起,“这是要现场验伤还是搞亲密接触?要不要我们先回避一下?”
“别吵。”冉诗语眉头紧锁,识海中浮现出几行烫金小字:【阴煞蚀心,三日不治则逆冲神台】。她咬了咬唇,低声道:“你这不只是受伤……是破契剑的反噬开始认主了。”
北冥睫毛都没颤一下:“没事。”
“你说‘没事’的时候,脸都快紫了。”苍幺妹翻白眼,“上次我说‘没事’是在炸了宗门厨房之后,结果三天没饭吃,靠啃树皮撑过来的。你这种‘没事’我见多了。”
“我不是……拖后腿的人。”北冥声音很轻,却带着铁锈般的沉重。
冉诗语没理他,直接掐诀引灵,掌心泛起柔和青光,顺着经脉缓缓探入他手臂。那一瞬间,她感觉像是把手伸进了一口结冰的井——寒意刺骨,还带着腐烂金属的气息。
“哇哦。”南宫笑天瞪大眼,“你现在是走穴大夫兼职按摩师?收费吗?我可以刷卡。”
“可以。”冉诗语头也不抬,“拿命刷。”
她一边引导灵气疏通阻塞,一边默念秘籍中的疗愈咒文。随着灵力流转,北冥手臂上的黑气竟如退潮般缓缓收缩,血纹也趋于平静。可每推进一分,她的脸色就苍白一分,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苍幺妹看得皱眉,默默从怀里摸出一颗金灿灿的小药丸,犹豫两秒,扔进了北冥腰间的布袋里。
“祖传续命丹。”她语气凶巴巴,“别死了,不然我要被南宫笑天烦死。”
南宫笑天抗议:“凭什么是我烦?明明是他总冷着脸吓人!”
“因为你话多。”苍幺妹冷笑,“死人不会说话,但你能说满七七四十九天超度仪式。”
冉诗语终于收手,整个人晃了晃,差点栽倒。北冥下意识伸手扶住她肩膀,动作快得不像一个重伤员。
“谢谢。”她说。
“嗯。”
两人对视一秒,又迅速错开目光。空气里飘着一丝说不出的微妙,像是薄荷香混进了心跳加速的味道。
南宫笑天突然咳嗽两声:“哎呀,洞里温度升高了,是不是该开窗通风?”
“你再废话我就把你挂洞顶当风铃。”苍幺妹抄起铜钱作势要砸。
就在这时,地面香灰无风自动,竟聚成一朵微小的灯形符纹,轮廓与墙上“千灯照归”的壁画隐隐重合。冉诗语瞳孔一缩,低头看向怀中秘籍。
书页轻轻震颤,一行小字悄然浮现:归途将启,故人未远。
她怔住。
这不是提示,更像是……一句安慰。
北冥察觉异样,转头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合上书,强撑笑意,“就是觉得,咱们不能一直躲在这儿。外面有事等着我们去查,门派有真相等着被揭开。”
“你是说回玄清门?”南宫笑天坐直身体,“咱们刚逃出来,现在回去不是自投罗网?万一门派已经被顶流势力渗透了呢?”
“那就更该回去。”冉诗语语气坚定,“我们不是逃兵,是带回情报的信使。如果真有人想毁它,我们就站在废墟前,亲手把它重建起来。”
苍幺妹嗤笑:“说得跟演讲稿似的,下一秒是不是要放烟花配背景音乐了?”
“我已经准备好了。”南宫笑天举起双手,“只要给我三枚爆雷符,我能给你整一场修真界春节联欢晚会。”
“闭嘴。”这次是北冥开口,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她说得对。我们必须回去。”
他缓缓站起身,右臂仍有余痛,却稳稳拔出了破契剑。剑柄上的血纹忽明忽暗,仿佛在回应主人的决心。
“这把剑认主之时立下血誓——主不退,剑不断;主若亡,魂同灭。”他目光扫过三人,“所以我不能倒,也不能留。一旦我失控,它会引来更多觊觎者。与其等别人来找麻烦,不如主动迎上去。”
洞内一时寂静。
连南宫笑天都收起了嬉笑表情。
苍幺妹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咧嘴一笑:“行啊,高冷师兄终于学会讲人话了。下次能不能带点感情朗读?比如‘兄弟们,跟我冲’这种?听着热血。”
“我只会说‘走’。”北冥淡淡道。
“你真是没救了。”她摇头。
冉诗语深吸一口气,将秘籍高高举起。书页再次展开,一道金光投射而出,映在石壁之上,赫然显示出一行新浮现的文字:玄清旧印,可解阴煞。
“看到了吗?”她声音微颤,“师门藏着能救你的东西。不只是你,还有更多秘密等着我们揭晓。那些埋伏、那些阵法、那些符文……它们都不是孤立的。千灯崖、迎主烙印、子时钟响……一切线索,最终都指向玄清门。”
南宫笑天挠头:“所以咱们现在是要组团回家求医外加破案?听起来像极了那种‘主角团集体返校揭露校长是反派’的老套桥段。”
“但这次,剧本由我们写。”冉诗语眼神明亮,“不再是棋子,而是执棋人。”
北冥望着她,破天荒地勾了下嘴角。
几乎在同一瞬,墙上的“千灯照归”壁画荧光轻闪,举灯女子手中的灯火仿佛跳动了一下,洒下一圈淡淡的光晕,恰好笼罩住四人所在的位置。
南宫笑天喃喃道:“你说……清瑶师姐会不会还在等你?”
冉诗语指尖微颤,没有回答。
洞外风起,吹动一片枯叶掠过洞口,打着旋儿落在北冥脚边。他低头看去,只见叶脉纹理竟与剑柄血纹走势惊人相似,仿佛某种宿命的印记正悄然苏醒。
他握紧破契剑,指节泛白。
剑身嗡鸣一声,血纹骤然发亮,如同回应誓言的回音。
南宫笑天正要开口调侃,忽觉头顶铜铃叮当一响——那是他布下的预警阵。
所有人同时抬头。
铃声只响了一下,又戛然而止。
就像被人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