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沙砾,在枯草间打转,像一群不肯安息的幽灵在跳踢踏舞。三人伏在祭坛边缘的乱石堆后,连呼吸都压成了慢动作。南宫笑天悄悄把左臂往背后藏了藏,生怕那点微弱的跳动又惹来铜铃共振——他现在感觉自己像个被远程控制的蓝牙音箱,随时可能自动播放《哀乐》。
“别动。”北冥低声道,手指在地面轻轻一划,一枚泛黄古符贴上泥土,瞬间吸走了他们脚步残留的灵力痕迹,“再往前一步,你就是活体警报器。”
冉诗语靠在一棵歪脖子树后,怀里《幻灵仙典》温顺得像只睡着的猫。她没敢翻开,只是用掌心轻轻摩挲书脊,像是在安抚一只容易炸毛的宠物。“它今天特别安静。”她心想,“不是好事。这书平时比广场舞大妈还爱刷存在感,现在沉默,八成是在憋大招。”
她闭眼,将一丝灵力缓缓注入秘籍。封面金纹微微一闪,随即收敛,一道极薄的灵识屏障如蝉翼般铺开,三人周身气机骤然沉降,仿佛从修仙者变成了路边三块普普通通的石头。
“隐匿天机,低耗模式启动。”她睁开眼,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一场噩梦,“咱们现在,连蚂蚁路过都不会多看一眼。”
北冥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玉简,指尖灵力流转,玉面浮现出复杂的线条——那是他根据秘籍投射的地下结构图手绘的推演阵。他一边描画,一边低声分析:“九层阶梯环形向下,能量呈螺旋式汇聚,最终指向最底层的倒置宫殿。这种结构……不像是天然形成,倒像是专为某种仪式量身定做的消化系统。”
“消化?”南宫笑天咽了口唾沫,“消化什么?前任主人的骨灰吗?”
“消化权力。”冉诗语盯着祭坛中央那口倒悬青铜鼎,鼎底血雾已散,但空气中仍残留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他们在把‘被奴役’的历史,反向炼成‘主宰他人’的力量。每一名黑袍人,都是燃料。”
话音未落,南宫笑天忽然浑身一僵。
他低头看向左臂——皮肤下的云雷纹虽已褪去,但那股跳动感却愈发清晰,像是有人在他血管里装了个节拍器。更诡异的是,当他心跳加快时,前方三丈外那具黑袍人胸前的铜铃,竟也随之轻轻一颤。
“喂。”他干笑两声,“我是不是可以考虑去当个人体节拍器兼职?夜店演出绝对火爆。”
“别开玩笑。”北冥目光凝重,“你在被同步。你的生命频率,正在被纳入阵法循环。”
“所以我是……生物电池?”南宫笑天嘴角抽搐,“还是那种充不满、又拔不掉的劣质充电宝?”
冉诗语忽然伸手,按住他手腕。她闭目感应片刻,眉头微蹙:“不止是标记。你的灵脉里有股外力在试探,像根细线,轻轻扯着你的神识。它不是想控制你,是想通过你,感知外界。”
“也就是说。”北冥冷笑,“我们还没动手,人家已经在用南宫笑天直播现场了?”
“那我岂不是成了VIp观众席前排?”南宫笑天欲哭无泪,“能不能申请退票?附赠心理创伤赔偿那种。”
“不能。”冉诗语睁开眼,眸光清亮,“但我们可以反向利用。”
她翻开《幻灵仙典》,这一次没有强行催动,而是以指尖温度缓缓唤醒书页深处的灵识。金光如晨雾般升起,空中浮现出地下九层的立体结构图,层层叠叠,宛如一座倒扣的塔楼。
“看到了。”她说,“每一层阶梯都对应一个能量节点,由黑袍人体内的铜铃维持平衡。如果能切断其中一处连接……整个阵法就会出现短暂紊乱。”
“然后呢?”南宫笑天问。
“然后。”北冥接过话,“我们趁机接近倒鼎,找到核心枢纽,一剑劈了它。”
“听起来简单。”冉诗语摇头,“但你看这里——”她指向结构图最底层,“‘旧主葬处’上方,有一处能量薄弱点,几乎毫无防御。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破绽,像陷阱。”
北冥盯着那点,沉默片刻,忽然一笑:“所以他们希望我们去?”
“对。”冉诗语轻声道,“他们不怕我们破坏阵法,只怕我们不来。这个祭坛,不是为了防御而建,是为了引诱。”
南宫笑天挠头:“所以咱们现在是老鼠,面前有块写着‘免费奶酪’的牌子,底下连着捕鼠夹?”
“不。”北冥收起玉简,眼神锐利,“我们是拆弹专家,面前有颗炸弹,拆对了能救万人,拆错了自己先飞升。”
三人陷入短暂沉默。远处,黑袍人依旧静立,铜铃随风轻晃,发出无声的节奏。地脉的波动越来越规律,像某种巨大机械正在预热。
冉诗语忽然感到胸口一烫。
她低头,秘籍封面上不知何时浮现一行小字,字体既非金光也非血色,反倒像是由无数记忆碎片拼凑而成:
“血契可逆,心钥自启。”
她没出声,只是将手轻轻覆上心口,指尖微微发颤。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插进了她心底某个从未开启的锁孔。
“计划得改。”她突然说。
北冥抬眼:“怎么说?”
“我们不能直接破坏阵眼。”她指着结构图,“那样只会触发应急预案,说不定反而加速‘旧主’苏醒。我们要做的,不是摧毁,是……篡改。”
“篡改?”南宫笑天瞪眼,“你打算给这邪阵做个系统升级?提示‘检测到非法用户,是否格式化’?”
“差不多。”冉诗语笑了,笑容里带着点疯劲,“既然他们是靠‘禁忌之契’维系阵法,那我们就用《幻灵仙典》的鉴识能力,逆向解析契约规则,找到漏洞,植入反向指令。”
北冥挑眉:“你这是要把人家的奴役程序,改成‘今日特惠,全员放假’?”
“没错。”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而且最好附赠一句:‘您已被永久解雇,永不再见。’”
南宫笑天张了张嘴,忽然咧嘴一笑:“行吧,反正我已经是信标了,不如干脆当个病毒U盘,插进去,让他们系统崩溃。”
“你负责提供接入端口。”北冥拍拍他肩膀,“我负责物理输出,万一改不了系统,就直接砸服务器。”
“那我呢?”冉诗语问。
“你。”北冥看着她,声音低了几分,“你是唯一能读懂‘源代码’的人。这整场游戏,从一开始,就在等你入场。”
风忽然停了。
十二具黑袍人同时微微偏头,铜铃震频骤变,祭坛地面浮现出一道暗红色符纹,如同血管般缓缓搏动。
“他们察觉了。”南宫笑天低声道。
“不。”冉诗语盯着秘籍,“是它察觉了。”
她怀中的书,正微微发烫,封面那道“眼缝”状的裂痕,竟缓缓睁开了一线。金光从中溢出,映照在她脸上,像一道温柔又决绝的判决。
北冥抽出剑,剑身轻鸣,如龙吟初醒。
“分工定了。”他说,“南宫笑天,你往前走三步,别太近,别太远,让他们知道你在,但别惊动全体。”
“然后呢?”
“然后。”冉诗语翻开秘籍最后一页,指尖划过那幅地图,“我来教他们什么叫——用户协议更新,请强制同意。”
南宫笑天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下手腕:“我就知道,迟早要为我的倒霉体质写一本《论如何用身体拯救世界》。”
他迈出第一步。
脚落地的瞬间,左臂猛地一抽,皮肤下仿佛有根针在游走。前方黑袍人的铜铃,同步震颤,频率比之前快了半拍。
第二步。
地脉纹路泛起微光,祭坛边缘的符文开始缓慢旋转。
第三步。
他停下,抬头望向那口倒悬青铜鼎,咧嘴一笑:“嗨,你们好啊。我是来办理解约手续的。”
就在这时,秘籍猛然一震。
金光冲天而起,在空中凝聚成四个古老文字:
“逆渊归命”。
文字未散,便自行扭曲,重组为另一句话:
“主可易,契可逆,钥已至。”
北冥瞳孔一缩:“它在回应?”
冉诗语却笑了,笑得像春天第一缕晒进冰窟的阳光。
“不是回应。”她说,“是认亲。”
她抬起手,指尖轻点秘籍封面,如同按下确认键。
“系统更新中。”她轻声道,“版本号:自由。”
南宫笑天左臂的跳动忽然停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极轻的嗡鸣,仿佛体内有座古老的钟,刚刚被敲响。
他低头,看见皮肤下浮现出一道新纹路——不再是云雷纹,而是一把小小的、金色的钥匙轮廓。
风再次吹起。
祭坛上的黑袍人,齐齐转向他们。
这一次,他们空洞的眼眶,仿佛真的“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