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的风忽然变得温顺起来,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梳理过,不再带着碎石与枯叶横冲直撞。阳光斜斜地切过崖壁,在地上画出一道金线,仿佛在说:刚才那场打斗,我们不约而同地选择性失明。
冉诗语坐在一块扁平的青岩上,膝盖微曲,怀里那本《幻灵仙典》正安静得不像话——连封面那道“眼缝”都闭得严丝合缝,活像装睡的猫。
“它是不是……有点心虚?”南宫笑天蹲在一旁,用一根小树枝戳了戳书角,“毕竟刚才差点把我胳膊炼成毒香肠。”
北冥站在三步之外,剑已归鞘,但手指仍搭在剑柄上,指节微微发白。他没说话,只用眼神扫了扫地上那枚青铜令牌,又看了看南宫笑天左臂——皮肤表面干干净净,可若凝神细看,会发现皮下有极淡的一缕血丝,如墨滴入水般缓缓游动,转瞬即逝。
“别戳了。”冉诗语轻轻把书护进臂弯,“它刚救了你,你就不能给点精神奖励?比如默念三遍‘书神保佑’?”
“我倒是想,但它要是再震一下,我怕我直接灵魂出窍去参加阴间读书会。”南宫笑天缩回手,挠了挠后脑勺,“话说回来,这玩意儿到底认谁啊?怎么感觉它比我还懂我要中毒?”
冉诗语没答,只是将手掌覆上书页。
刹那间,金光自指缝溢出,如同晨曦从云层里挤出来。书页自动翻开,停在某一页泛黄的残卷上,上面浮现出几行古篆:
“血魔殿外务执事·巡岭使令”
“禁忌之契”
四个字刚显现,整本书猛地一颤,像是被人踩了尾巴。
“哎哟!”冉诗语差点脱手,“它这是便秘还是通灵?反应这么大?”
“不是通灵,是抗拒。”北冥走近一步,目光沉静,“你看那金光,闪得断断续续,像信号不良的wiFi。”
南宫笑天立刻举手:“我知道!这是密码保护!输入错误三次就自焚的那种!”
冉诗语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识海中《幻灵仙典》的知识体系如星河铺展。她调动灵力,引导秘籍深处的记忆碎片——一段残缺典籍浮现:
“以血为契,通幽引煞,主仆命连……凡持令者,魂系于主,生死不由己。”
她睁开眼,声音轻了几分:“这不是普通的任务小队。他们是‘契约傀儡’,签了卖身契的那种。一旦接令,命就不再属于自己。”
“所以刚才那三个黑衣人,其实是提线木偶?”南宫笑天瞪大眼,“难怪动作那么整齐,跟军训方阵似的。”
“而且目标明确。”北冥接过话,语气冷了下来,“他们知道我们会走这条路,知道你要带这本书,甚至知道南宫笑天受伤后灵力虚弱——这不是巧合,是有人提前布好了局。”
风忽地卷起一片落叶,在空中打了两个旋儿,又轻轻落下。
三人沉默。
片刻后,南宫笑天干笑两声:“要不……咱们查查凌云阁最近有没有新开‘快递代收点’?毕竟这服务太精准了,上门取件还带赠品(指毒钩)。”
“传讯符。”北冥忽然道。
“啥?”
“你昨晚用了传讯符,报平安。”
南宫笑天一愣:“对啊,我让外门的李小川帮我递上去的,怎么了?”
“李小川。”北冥淡淡吐出三个字,“和郭涛称兄道弟。”
空气骤然凝滞。
冉诗语低头看着手中的书,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封面边缘。一道金丝悄然从掌心渗出,顺着经脉逆流而上,在耳后金星处盘旋一圈,随即隐没。
她没说话,但动作已经说明一切:她在警惕。
“不一定是他。”她终于开口,“也可能是其他人看到了符文轨迹,顺藤摸瓜。”
“可藤是谁种的?”南宫笑天苦笑,“咱仨加起来都没发过朋友圈,结果人家连我们几点吃午饭都知道。”
北冥蹲下身,拾起那张残符。焦黑的纸面边缘蜷曲如枯叶,但他依旧能辨认出符底残留的一抹暗红纹路——那不是墨,是血。
他指尖轻抚,忽然皱眉:“这不是普通传讯符的格式。它被改写过,加了追踪咒。”
“哈?”南宫笑天跳起来,“我的符被篡改了?谁干的?李小川?郭涛?还是食堂大妈?”
“不清楚。”北冥将符纸递还,“但能动手脚的人,必须接触过原件,并且懂得血咒反向植入——这可不是外门弟子能掌握的技术。”
南宫笑天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欲哭无泪:“所以我是拿着一颗定时毒气弹到处跑?我还以为我只是倒霉,原来是被当成了信鸽兼炸弹快递员……”
“你现在是活体GpS。”冉诗语叹了口气,“还好书先发现了。”
她说着,再次将令牌放上书页。
这一次,秘籍剧烈震动,金光狂闪,仿佛在挣扎。书页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猛地停住,一行小字浮现:
“血契可溯,命途相连——执令者,皆为傀。”
字迹浮现瞬间,南宫笑天左臂猛然抽搐,皮肤下那道血线骤然扩张,化作蛛网状蔓延半寸,随即又迅速退去。
他倒吸一口冷气:“这玩意儿还有售后服务?中毒还能续费?”
冉诗语脸色微白,却强撑着没动:“它在告诉我们,这些人不是独立行动。背后有个‘主契者’,所有执令者都是他的提线木偶。”
“也就是说……”南宫笑天咽了口唾沫,“我们打退的不是敌人,只是敌人的替身演员?”
“准确地说,”北冥站起身,目光如刃,“是穿着黑袍、戴着面具、拿着统一装备的群演。”
“那真正的导演呢?”冉诗语低声问。
话音未落,秘籍封面那道“眼缝”再度颤动,裂开一线。
金光射出,直指天空。
冉诗语识海轰然炸开——
血月高悬,乌云翻涌如沸。无数黑袍人跪伏于地,背影整齐划一。而在祭坛中央,一尊倒悬的巨影悬浮于虚空,四肢扭曲朝天,宛如被钉在命运之上的怪物。
画面一闪而逝。
她猛地睁眼,呼吸急促,额角渗出冷汗。
“你看到什么了?”北冥扶住她肩膀。
“一个……倒着的人。”她嗓音发涩,“像被吊起来的影子。”
南宫笑天听得头皮发麻:“等等,这设定是不是太克苏鲁了?咱们修仙剧别突然变恐怖片啊!”
“不是恐怖片。”北冥盯着远方山脊,“是阴谋片。而且编剧很擅长埋伏笔。”
他顿了顿,低声道:“凌云阁最近有七名弟子突然闭关,对外宣称闭关突破,但没人见过他们进出丹房。其中三人,曾与郭涛一同值夜。”
冉诗语心头一沉。
她没说话,只是将《幻灵仙典》紧紧贴在胸口。书页微热,金丝在皮下缓缓流动,像一条蛰伏的龙。
这时,一阵风吹过。
南宫笑天袖口一动,一片焦黑的符纸残角飘落在地。
那残角边缘沾着一点暗红,此刻竟在阳光下泛起微光,显现出几个极小的血字:
“契成,子时归”
字迹浮现不过眨眼,便被秘籍散发的一缕金光扫过,瞬间焚毁,化作一缕青烟。
“子时?”南宫笑天盯着地面,“这意思是……他们晚上还要来?还是说,我体内那个‘毒订’服务今晚到期,要自动续费?”
“不是续费。”冉诗语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是召回。”
她抬头看向山道尽头,阳光刺目。
耳后金星忽然一震,裂痕无声延伸,从下颌线滑向颈侧。皮肤之下,光流奔涌,如江河解冻。
北冥注意到她的异样,刚要开口——
她却忽然抬手,指尖轻触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下一秒,秘籍封面的眼缝,缓缓眨了一下。
像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南宫笑天正要说话,手臂猛地一僵,瞳孔骤缩。
他低头看向左臂。
皮肤完好无损。
可在那一瞬间,他清楚地感觉到——
有什么东西,在他血脉深处,轻轻敲了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