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尘埃悬在半空,连南宫笑天那张“到此一游”符都卡在离地三寸的空气里,像被谁按了暂停键。
可这静止不过持续了一瞬。
下一刻,天地轰鸣,仿佛有巨兽在地底翻身。整片断崖剧烈震颤,岩石崩裂,裂缝如蛛网般蔓延。从那些漆黑的裂口里,腥风扑面,带着腐土与血锈的气息——一头头形似狼、却生着三对骨翅的妖兽破土而出,獠牙滴着绿液,眼瞳泛着诡异的血光。
金衫人嘴角扬起,血丝在周身缠绕成网:“血契共鸣,万灵俯首。”
他双手一引,那两名黑衣人立刻与他形成三角阵型,三人灵力交融,血光如锁链般连接彼此。地面裂缝愈发扩大,妖兽一只接一只爬出,眨眼间已围成铁桶阵。
北冥的剑光还悬在半空,金柱未散,可他本人却猛地咳出一大口血,膝盖一软,重重跪倒在碎石之上。剑身裂痕蔓延至剑柄,金光如残烛将熄。
南宫笑天想冲过去扶他,可体内灵力突然如沸水翻腾,经脉刺痛,符纸在他腰间无风自燃,化作灰烬飘散。他踉跄两步,跌坐在地,脸色发青:“我……我的符不听使唤了……”
苍幺妹的木棍还在挥舞,可藤蔓刚抽出半尺,便枯萎焦黑,如被无形火焰焚烧。她骂了句脏话,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血契术……在抽咱们的根!”
只有冉诗语还站着。
她站在风暴中心,掌心死死压着《幻灵仙典》。书页滚烫,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可她不敢松手。秘籍在震动,像是在尖叫,又像是在低语。
一道泛黄的纸页从书脊中滑落,飘然坠地。她眼角余光瞥见上面几个模糊字迹:“封印逆转·血契反噬”。
她没时间细看。
一头妖兽扑来,利爪撕向她的咽喉。
她抬手,三道幻灵分身瞬间成型,分别迎上妖兽、左侧黑衣人和金衫本体。分身刚动,敌阵中那名幻术高手冷笑一声,手中水镜再现,九面镜光齐闪,竟提前预判了分身轨迹。
“这次,我封你三路!”他厉喝,镜中灵力波动骤然凝实。
可就在他结印的刹那,冉诗语本体却猛地后撤,脚尖一挑,将那张掉落的残页勾入手中。她指尖在残页上一抹,低声念道:“隐匿天机,遮!”
刹那间,她与北冥、南宫笑天的气息如烟消散。敌方灵识扫过,竟如盲人摸象,抓了个空。
“人呢?”黑衣人怒吼。
“别慌。”金衫人眯眼,“她们还在。”
可就这一瞬的迟疑,冉诗语已将北冥拖至断崖边缘一块巨岩后,南宫笑天则被苍幺妹一把拽到身边。三人蜷缩在阴影中,呼吸粗重。
“你还能撑多久?”苍幺妹咬牙问。
冉诗语没答。她低头看秘籍,书页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黄、卷边,仿佛被无形的火舌舔舐。而北冥那把裂剑上的金光,也正缓缓黯淡。
她知道,那力量不是白给的。
《幻灵仙典》在燃烧自己,唤醒剑中之灵。而一旦书毁,北冥的剑光也将彻底熄灭。
“不能再拖了。”她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眸中已无惧色。
“我来引。”
她将秘籍贴在心口,指尖在书页上疾书:“分身,三面守御!”
三道幻影再度分离,却不再分散突进,而是呈三角之势,围绕北冥与南宫站定,各自结印,灵力交织成一道半透明屏障,将两人护在其中。
妖兽扑来,撞上屏障,发出刺耳摩擦声。黑衣人挥刀斩击,刀锋却被分身以诡异角度格挡,动作如出一辙,节奏却忽快忽慢,令人难以预判。
金衫人皱眉:“她在……试探阵型?”
“管她试什么!”幻术高手怒吼,九镜齐动,水光如刃,直劈分身。
可就在这一刻,冉诗语本体却悄然从屏障后闪出,借着妖兽扑击掀起的尘土掩护,贴地疾行,如一道影子般绕向敌阵侧翼。
她看准了——那黑袍长老始终站在三角阵的顶点,双手结印,血光从他掌心流出,汇入另外两人。其余二人动作虽齐,却总慢半拍,像是在被动牵引。
“血契共鸣,需同步灵息。”她识海中,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新符文,与秘籍上的图腾遥相呼应。
她明白了。
这阵法,靠的是三人灵息同步。只要打断核心,其余两人便会灵力反噬。
可怎么打断?
她伏在碎石后,心跳如鼓。敌阵中妖兽越来越多,地面裂缝如活物般蠕动,仿佛整座山都在为血契供能。她若贸然出击,必被瞬间围杀。
除非……
她低头,看向手中那张泛黄残页。
“封印逆转·血契反噬”——这八个字,像是某种咒语,又像是某种警告。
她咬牙,指尖在残页上划过,轻声呢喃:“幻灵仙典,借你一缕灵识,演一场假死局。”
话音落,她猛然将残页拍入地面。
刹那间,残页化作一道灰光,瞬间扩散。她的三道分身在同一瞬齐齐僵住,屏障碎裂,分身如烟溃散。
“她死了?!”南宫笑天瞪眼。
“放屁!”苍幺妹一脚踹他,“她装的!”
果然,金衫人眉头一皱,血丝微颤:“不对,气息还在。”
可就在这迟疑瞬间,冉诗语本体已如离弦之箭,从侧翼疾冲而出。她掌心秘籍光芒一闪,隐匿天机再度启动,身形如雾,瞬间逼近黑袍长老身后。
长老正全神贯注维持血契,毫无察觉。
冉诗语抬手,灵力凝聚于指尖,如针般刺向长老后颈——那是灵息交汇的枢纽。
“住手!”金衫人怒吼,血丝如鞭抽来。
可晚了。
她指尖点落。
“嗡——”
一声闷响,如钟磬崩裂。
黑袍长老浑身一震,口中鲜血狂喷,手中印诀瞬间溃散。血光链条断裂,另外两名黑衣人齐齐闷哼,灵力反冲,胸口炸开两道血痕。
地面裂缝骤然收缩,妖兽发出凄厉嚎叫,动作混乱,有的甚至自相残杀。
“阵破了!”南宫笑天挣扎着爬起,咧嘴一笑,“诗语,你这招叫‘装死骗人’?”
“叫‘绝境翻盘·演技派’。”苍幺妹拄着木棍,喘着粗气,“下次教我,我拿去赌坊诈钱。”
金衫人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冉诗语:“你……竟敢动血契核心!”
冉诗语站在碎石之上,胸口剧烈起伏,脸色苍白如纸。她低头看秘籍,书页焦痕已蔓延至第三页,那行“命轨重启,灵归本源”的文字,正一寸寸剥落。
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可她还是抬起了头,直视金衫人,声音沙哑却清晰:“你说我动了血契核心……可你有没有想过——”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抚过秘籍封面,像是在安抚一个即将熄灭的灵魂。
“真正被反噬的,从来都不是我。”
金衫人瞳孔骤缩。
他身后,一名黑衣人突然闷哼一声,手臂上的血契符文竟开始逆向燃烧,由红转黑,如毒藤般爬向心口。
他惊恐地低头,想撕开衣襟,可那黑纹已钻入皮肉,瞬间蔓延至脖颈。
“不……不可能!血契不会反噬施术者!”
“哦?”冉诗语轻笑,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戏谑,“那你问问你胳膊上的纹身,它同不同意。”
黑衣人张嘴,却发不出声, лnшь眼珠暴突,身体如枯木般僵直,轰然倒地。
金衫人踉跄后退一步,血丝在周身狂舞,像是在抵御某种无形之力。
冉诗语却没再追击。
她缓缓蹲下,将秘籍抱在怀中,指尖轻轻摩挲那焦黑的书页。书脊微颤,像是在回应她的触碰。
“别怕。”她低声说,“再撑一会儿。”
北冥的剑光终于彻底熄灭,剑身裂痕中最后一丝金光消散。他靠在巨岩上,意识模糊,却仍努力抬头,看向她的方向。
南宫笑天想说话,可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出声。
苍幺妹拄着木棍,站在她身侧,目光扫过战场。妖兽仍在嘶吼,可已无组织,有的甚至开始逃窜。敌阵溃散,金衫人正试图重新结阵,可那血丝却不再听他使唤,竟如活蛇般反噬其手。
冉诗语闭眼,深吸一口气。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胜利。
血契反噬已经开始,可它吞噬的,不只是敌人。
她怀中的秘籍,正一寸寸化为灰烬。
而北冥的剑,再也亮不起来了。
她睁开眼,望向远方。
天边,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洒在焦黑的战场上。
她抬起手,指尖沾着血与灰,轻轻抹过秘籍封面。
书页最后一角,悄然卷起。
像是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