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笑容，我很熟悉。”
那人开口，声音干涩刺耳，像是两块生铁在摩擦。
他手腕一抖，寒魄剑挽了个剑花。是林玄惯用的起手式，“问路”。
林玄没有动。
他只是盯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那双眼睛里空无一物，不见杀意，也不见嘲弄，只余一片死寂。
“你当然熟悉。”林玄握紧了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但我可不记得自己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对面那人摇了摇头，神情里带着一丝看透一切的淡漠。
他往前迈出一步，脚下空间荡开一圈无形的波纹。
“你还没明白。”那人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岁月的尘埃，“我是你的结果。从第一世的林青玄，到第三十三世的无名乞丐，每一次你以为能打破宿命，我就会出现。我是你所有失败的集合体，是你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命。”
话音未落，那人的身形瞬间消失。
林玄瞳孔一缩，本能的抬剑格挡。
一声脆响在死寂的命河尽头炸开。
一股巨力顺着剑身传来，震得林玄虎口发麻。
他脚下一软，整个人被轰飞出十几丈，狠狠的撞在一团纠缠的丝线上。
太快了。
那一剑的角度极为刁钻，直指林玄剑招回气时的停顿破绽。
“看到了吗？”那人站在林玄原本的位置，衣角未乱。
“你的剑法，你的心思，我全都知道。你赢不了我，就像左手打不过右手。”
雷罚剑灵的声音在林玄脑海中炸响，语气里满是焦急：“主人！这家伙不对劲！他的剑意里没有生机，全是死板的规则！天道把你所有战斗经验剥离出来，造了这个怪物！别跟他拼招式，他比你更了解你的剑法！”
林玄抹去嘴角血迹，撑着剑站起来。
他看着另一个自己，忽然笑了。
“你说你是我的命？”
林玄啐出一口血沫，眼神里燃起一股狠劲。
“我这辈子，就烦别人对我指手画脚。你会我的剑法正好，省得我找陪练了。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昨天的我，配不上今天的剑！”
***
现世，北冥关。
天色漆黑，乌云低垂，几乎要压垮城墙。
那尊天道巨人变得有些虚幻，显然是核心力量被抽离了。
但这让它失去了控制，反而更加狂暴。
粗大的雷霆不断落下，将方圆百里的地面反复犁开。
“咳咳……”
柳如是趴在烧成灰烬的星图上，每次呼吸，肺部都传来针扎似的剧痛。
柳如是视线模糊，耳中嗡鸣不断。
但她依然能看见那个挡在最前面的身影。
是秦雨桐。
这位赤焰部落的女武神，此刻浑身是血。
她火红的战甲早已破碎，露出底下的累累伤痕。
她的左臂无力的垂着，是刚才替柳如是挡雷时被震断的。
但她右手仍死死的握着半截断刀，脊背挺得笔直。
“统领！快退！天罚又来了！”一名浑身焦黑的赤焰战士哭喊着冲上来想拉她。
“滚开！”
秦雨桐一脚踹开那名战士，声音嘶哑，“退？往哪退？身后是柳如是，是林玄的肉身！我们赤焰部落的人，只有战死，没有被吓死的！”
轰隆！
又一道水桶粗的紫色雷霆劈下，直奔秦雨桐头顶。
秦雨桐没有躲，她已经没有力气躲了。
在那一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柳如是。
那个平日总跟她斗嘴的书呆子，此刻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股拼命的架势。
两人目光交汇，瞬间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柳如是颤抖的伸出手，从怀里摸出一枚古朴玉简。
那是《剑心录》的残卷，也是她这一脉观星师的禁术。
“以我之血……祭星魂……”
柳如是猛的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玉简上。
原本黯淡的玉简爆发出刺目白光。
那光芒化作一道细线，无视空间距离，笔直射向了看不见的命河。
“林玄……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柳如是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那道白光穿透战场硝烟，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意志，冲向了远方。
命河深处。
林玄已是强弩之末，身上多了十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那个宿命化身太强了。
无论林玄出什么招，对方都能用同样的招式，以更精准的角度挡回，再反手一剑。
“没用的。”
那人面无表情的挥剑，冰冷的剑气逼得林玄连连后退。
“你的剑招用尽了，底牌我也都清楚。放弃吧，留在这里做个游魂，总比魂飞魄散要好。”
林玄喘着粗气，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真的赢不了吗？
就在他心神动摇的刹那，一道白光穿透黑暗，没入他的眉心。
林玄浑身一震。白光入体，他脑中的杂念和焦躁瞬间平复下来。
一段经文在他识海中流淌。
那不是什么厉害的剑诀，只是短短几句话。
“夫剑者，无我无形。有我则滞，无我则通。不争那一时之胜负，只求那一念之通达……”
是柳如是的声音。
林玄眼前，浮现出柳如是在灯下研墨的身影，和秦雨桐在战场上浴血搏杀的背影。
她们在等他。
“无我……”林玄喃喃自语。
他对面的宿命化身眉头微皱，察觉到了某种变化。
这个变化超出了他的预料，让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波动。
“装神弄鬼！”
那人冷哼一声，手中寒魄剑光芒大盛，递出必杀的一剑。
凌厉的剑气直取林玄的咽喉。
这一剑又快又狠。
面对这必杀的一剑，林玄却闭上了眼睛，松开了握剑的手。
寒魄剑没有落地，悬浮在他身侧，发出轻柔嗡鸣。
这一刻，他忘记了招式与胜负，甚至忘记了自己。
他想起了小时候第一次握剑时的感觉。
那时没有系统，没有仇恨，只有握住剑的喜悦。
“剑，不是用来杀人的。”
林玄猛的睁开眼。
他的一双眸子里，再没有戾气，只剩下一片清明。
他伸出手，向前一刺。
没有惊人的声势，也没有夺目的光华。只是简单的一刺。
这一刺毫无章法，不属于任何已知的剑招，看起来甚至有些笨拙。
但就是这一刺，直接穿透了空间的阻碍。
噗嗤。
一声轻响。
那个气势汹汹的宿命化身，动作僵住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眼神里满是困惑。
那里没有伤口，但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流逝。
是维系他存在的规则。
“这一剑……叫什么？”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那张死人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属于活人的情绪：困惑。
林玄收回手，神色平静：“这一剑，叫活着。”
“活着……”
那人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笑了。
他的笑容不再僵硬，透着一股解脱。
“原来如此……你已经不是我了。”
他的身体开始分解，化作无数光点。
那些光点没有消散，全都涌入了林玄手中的残破命核里。
原本晦暗的命核吸收了这些光点，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这是无数次轮回积攒的力量，是无数个林青玄的不甘执念。
此刻，这股力量终于找到了出口。
林玄感觉到一股庞大的力量在体内奔腾。
这股力量不是系统数据，也不是借来的天道之力，而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全新力量。
周围的黑暗开始退散。
那些纠缠的命运丝线在光芒照耀下，纷纷断裂，然后重新编织。
林玄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外面还有一场大火在烧，还有两个傻女人在拿命等他。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寒魄剑。
剑身上繁复的雷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隐约的星光。
林玄握紧剑柄，感受着那股与血脉相连的律动，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天道么……”
他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空间，直视苍穹之上的某个存在。
“洗干净脖子，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