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那股自青莲谷带回的寒意与怒火，已然尽数化作了冰冷的决断。
识海之中，他向雷罚剑灵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下一刻，一道惊天剑鸣自林玄体内冲霄而起，化作无形音波，瞬间扫过剑墟万域的每一个角落。
这剑鸣并非杀伐之音，而是一声号令，一声召集。
凡是与林玄结下盟约，或受其恩惠，心向自由的宗门与修士，皆能听懂其中蕴含的三个字——北冥关。
北冥关，位于剑墟万域极北，是抵御北方无尽风雪与妖兽的第一道雄关，也是距离剑冢最近的军事重镇。
此地常年驻扎着镇北军，金戈铁马，煞气冲天，与修仙宗门的飘逸出尘截然不同，更添几分肃杀与决绝。
当林玄的身影出现在北冥关的城头之上时，关隘内外，早已是人头攒动，旌旗林立。
南方的赤焰部落战士，身着赤色战甲，手持造型狂野的兵刃，浑身散发着灼人的战意，在秦雨桐的率领下，如一团燃烧的烈火，占据了关隘的东侧。
西侧，则是以星陨阁为首的诸多宗门联军，修士们身着各色道袍，御剑悬空，虽人数繁杂，却在柳如是派出的弟子的调度下，井然有序，结成了一座座玄奥的剑阵。
更有无数收到号令的散修，或是曾经受过林玄指点的小宗门门主，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或许实力不济，但那份愿意为剑道自由一战的决心，却汇聚成一股磅礴的气势，直冲云霄。
林玄负手立于高墙之上，目光扫过下方那一张张或激动，或紧张，或坚毅的面孔，心中那片因未知敌人而掀起的波澜，竟缓缓平复下来。
他不再是孤军奋战的林青玄，他的身后，站着整个渴望挣脱枷锁的剑墟万域。
他没有说任何鼓舞士气的话语，只是伸出手，对着下方轻轻一按。
一股温和而浩瀚的力量扩散开来，原本喧闹的关隘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那个看似平凡，却又仿佛是天地中心的黑衣青年身上。
“诸位，”林玄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天道已崩，但其根基未除，意志尚存。我们与它的恩怨，今日便要做一个了断。此战，不为复仇，只为自由。”
话音刚落，他身旁的虚空中，雷光一闪，雷罚剑灵的身影凝聚成形。
她那张由雷霆构成的面孔上满是凝重，声音带着电弧的嘶鸣：“主人说得没错。那该死的天道意志崩碎后，并未完全消散，它就像一滩被打碎的水银，正在四处流窜，试图寻找新的宿主，重新凝聚。我们感应到，它的核心残片，正龟缩于天道宫最深处，借助那里的阵法苟延残喘。我们必须在它完全复苏，找到下一个‘沈妙音’之前，将它的老巢彻底捣毁！”
雷罚剑灵的话，让在场不少知晓沈妙音遭遇的修士心头一紧。
他们这才明白，此战不仅仅是摧毁一座宫殿，更是要杜绝一个无比恶毒的阴谋。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一袭白衣的柳如是缓步走到林玄身侧。
她手中托着一卷古朴的画轴，随着她指尖灵光注入，画轴“唰”地一声凌空展开，化作一幅巨大的光影地图，悬浮在所有人头顶。
那地图之上，山川河流，宫殿楼阁，皆栩栩如生，正是天道宫的完整布局图。
柳如是那清冷而又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响起：“自我从《天道律书》中得知祭品反噬之事后，便一直在推演天道宫的阵法核心。天道宫并非寻常建筑，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寄生法阵，以剑墟万域的地脉为养分，供养着天道意志。想要彻底摧毁它，单点击破是无用的，必须同时斩断它与地脉相连的三处关键节点。”
她的玉指在光影地图上轻轻一点，三处位置顿时绽放出耀眼的红光。
“此三处，分别立有‘镇魂碑’、‘归墟碑’与‘万法碑’。这三面石碑，便是天道意志赖以寄生的根须。它们互为犄角，彼此守护，任何一处遭到攻击，另外两处便会立刻输送力量进行补充，极难摧毁。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同一时间，以绝对的力量将它们同时击碎！”
柳如是抬起头，清澈的眼眸望向林玄，语气无比郑重：“林玄，这三处石碑相隔甚远，且皆有重兵把守。以我们目前的兵力，分兵三路，力量太过分散，恐怕难以在短时间内突破防线。所以，你必须分身作战。”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分身作战，对修士的神魂与剑元消耗是巨大的，尤其是在这种决定最终命运的战场上，稍有不慎，便可能导致本体实力大损。
“哈哈哈，分身？何须如此麻烦！”
一声豪迈的娇喝打断了众人的疑虑。
身披赤焰战甲的秦雨桐大步上前，她将那柄门板似的阔刀往地上一顿，发出“当”的一声巨响，震得城头都在微微发颤。
她凤目含威，扫视全场，最后落在林玄身上，嘴角一咧，露出自信的笑容：“柳妹妹的计策是好，但她算的是法阵，算不得人心！这三路，何须你一人全包了？”
秦雨桐一指地图上最东侧的“万法碑”，豪气干云地说道：“东门这一路，交给我赤焰部落！我亲自带队，再从联军中抽调三千精锐，组成‘剑影突击队’，老娘就不信，这天底下还有我秦雨桐砍不破的石头！我给你立下军令状，你何时动手，我便何时将那破碑砍他个七零八落！”
她的话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气与自信，瞬间点燃了在场所有战士的热血。
赤焰部落的勇士们更是齐声怒吼，挥舞着兵器，声震四野。
林玄看着眼前这位英姿飒爽的女武神，又看了看旁边运筹帷幄的白衣智囊，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点了点头，沉声道：“好。东路，便交给你。”
他转向柳如是：“中路的‘镇魂碑’，由我亲率主力突破。”
说罢，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前，那柄静静悬浮的寒魄剑上。
剑身晶莹剔透，那道霸道的金纹仿佛活了过来，微微流转。
“至于西路的‘归墟碑’……”林玄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交给我的剑，就够了。”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恍然。
如今的寒魄剑，在融合了雷罚剑灵，又经过林玄“真我剑意”的淬炼之后，早已不是凡物。
它本身就是一道无坚不摧的剑意化身，足以代替林玄，执行这第三路的斩首任务！
“记住，”林玄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对着秦雨桐和在场所有将领说道，“我们的目标是石碑，不是杀人。一旦得手，立刻后撤，不要恋战。摧毁了根基，天道宫的守卫便只是无根之木，不堪一击。”
“明白！”秦雨桐与众将领齐声应道。
战略已定，三军肃然。
整个北冥关，仿佛一架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只待黎明到来，便要发动雷霆万钧的最后一击。
夜色渐深，关隘之上，只剩下林玄一人。
寒风呼啸，吹动着他的黑衣，猎猎作响。
他独自一人站在城垛前，面对着身前悬浮的寒魄剑，闭目沉思。
一幕幕画面，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从剑冢那个迷茫的守墓人，到激活系统，第一次斩杀来犯之敌；从为了守护宗门，孤身面对强敌，到一步步找回记忆碎片，窥见前世的因果。
他想起了与苏清浅的相遇，与慕容烟的纠葛，与叶昭雪的并肩作战，也想起了柳如是的智谋和秦雨桐的豪情。
他曾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为了向那高高在上的天道，讨还前世被封印的血债。
但直到此刻，在这最终决战的前夜，当他感受到身后那无数道信任与期盼的目光时，他才真正明白。
仇恨，早已不是驱使他前进的唯一动力。
“我不是为了复仇而来……”他缓缓睁开双眼，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寒魄剑的剑柄。
剑身传来一阵温润的凉意，与他的掌心完美贴合，仿佛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而是为了自由。”
他轻声说道，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这片他守护了无数岁月，也曾被其束缚了无数岁月的土地说。
这一刻，他心中所有关于前世的执念，所有因为被背叛、被封印而产生的戾气，尽数烟消云散。
他的心境，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澄澈与平静，仿佛一面被打磨得光洁如新的镜子，再无一丝尘埃。
他的剑意，也随之升华。
不再仅仅是霸道无匹的“真我”，而是多了一份守护万灵的宽广与仁慈。
嗡——
寒魄剑发出一声清越的欢鸣，剑身之上，那道金色神纹光芒大放，竟隐隐透出一股君临天下的浩然正气。
林玄微微一笑，转身望向东方。那里，一线鱼肚白已经悄然浮现。
黎明，到了。
“咚！咚！咚——！”
沉闷而雄浑的战鼓声响彻天地，三军将士早已整装待发。
林玄御剑升空，黑衣在晨风中飘扬。
他高举寒魄剑，剑尖直指天道宫所在的方向。
“出发！”
一声令下，他化作第一道流光，撕裂长空。
在他身后，秦雨桐率领的赤焰军团化作一道赤色洪流，紧随其后。
数万名剑修同时御剑而起，无数道剑光汇聚成一条璀璨的银河，跟随着他们的剑神，浩浩荡荡地压向天际。
“剑神归来，斩破天道！”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汇聚成一股无坚不摧的意志，撼动了云霄。
寒魄剑在晨曦中闪耀着夺目的光辉，仿佛在宣告着旧时代的终结，与新纪元的开启。
大军一路疾行，跨越山川与河流，天道宫那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巨大轮廓，已然遥遥在望。
那里一片死寂，没有任何防备的迹象，仿佛一座空城，透着诡异的平静。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胜利似乎触手可及。
然而，就在大军的前锋即将踏入天道宫外围那片法则扭曲的空域之时，异变陡生！
整个天地，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蔽日，而是那轮刚刚升起的朝阳，其光芒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掐灭了。
风停了，云凝固了，连将士们震天的呐喊声，似乎都被冻结在了空气之中。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源自生命本源最深处的恐惧与压抑，如亿万座大山，瞬间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实力稍弱的修士，甚至连御剑都无法维持，惊叫着从空中跌落。
林玄猛地停住身形，脸色前所未有地凝重起来。
他抬头望向天空，只见那片原本蔚蓝的天穹正中，空间竟如同脆弱的琉璃一般，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
一道漆黑的裂缝，凭空出现，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两端疯狂蔓延，仿佛天空被一道无形的利刃划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自那裂缝深处，没有透出任何光芒，只有无尽的、纯粹的、令人神魂颤栗的威压，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
这一次，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意志投影，也不是借由他人身体的苟延残喘。
那是一种……无比真实的，由最本源的法则与秩序凝聚而成的……实质性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