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在头顶翻涌成墨色漩涡,林玄望着那道踏云而来的身影,喉间泛起一丝苦涩。
十丈外的虚空里,玄色道袍被罡风扯得猎猎作响,金线绣就的天道纹路像活过来的毒蛇,顺着衣摆游向顾青竹的脖颈——那是他记忆里最乖巧的小徒弟,从前总爱抱着剑谱追在他身后问师尊这招怎么解,如今眉心却凝着枚刺眼的金色印记,像块烧红的烙铁嵌进皮肉。
师尊,你不该回来。顾青竹的声音像冰锥扎进耳膜。
他站定在命运塔前,玄色广袖垂落,指尖却无意识地蜷缩成爪——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林玄心口一揪,那是小徒弟从前被他罚抄剑谱时,偷偷揉酸手腕的习惯。
白灵儿的尾巴在他手背扫过,毛绒绒的触感带着湿意。
狐妖少女的指甲早把自己掌心掐出月牙印,声音发颤:他的魂...在渗黑气,像被什么东西啃过...林玄低头,看见她耳尖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这是妖类感知到神魂污染时的应激反应。
他轻轻将她的手包进掌心,体温顺着指缝渡过去:别怕,我在。
寒魄剑在他怀中突然一震,雷罚剑灵的声音从剑鸣里渗出来:那印记是天帝赐命,在啃食他的本识。林玄能感觉到剑身上流转的净化之力,像温软的溪流漫过掌心,但他的神魂还没完全被侵蚀——看他握剑的手。
林玄顺着剑灵的提示望去。
顾青竹腰间悬着的青霜剑,正是当年他亲手用天外陨铁为徒弟铸的。
此刻顾青竹的指尖正抵在剑鞘上,指节发白,仿佛在和什么力量较劲。
有那么一瞬,林玄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迷茫,像被暴雨打湿的星火,转瞬就被眉心金印的光压了下去。
有些人一旦选择了背叛,就再也回不了头。古尘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剑盟残魂抱臂而立,残魂剑的剑穗在风里晃出虚影,我当年见过太多这样的修士——被天道甜头迷了眼,最后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他话音未落,残魂剑突然嗡鸣,剑身上浮起几缕青光,正是顾青竹从前最擅长的青竹三式剑纹。
林玄的喉结动了动。
前世记忆如潮水倒灌:他在剑冢外的桃花树下教顾青竹练剑,少年的剑穗总沾着花瓣;他用神魂为顾青竹渡雷劫,看着少年在劫云里冲他笑,说等我成了剑神,就替师尊守剑冢;他被天道封印前最后一眼,是顾青竹抱着他破碎的剑,哭到说不出话的脸...
青竹。林玄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什么,你记得桃花树下的剑穗吗?
你说要编个最大的,挂在青霜剑上。
顾青竹的睫毛颤了颤。
眉心金印突然爆出刺目金光,他抬手按住额头,指缝间溢出鲜血:住口!
那些...那些都是虚妄!他猛地抬头,眼底的冰碴子碎了又凝,天道给了我更强大的力量,能护...能护...他声音突然卡住,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截断。
雷罚剑灵的声音急促起来:他在抵抗!
天帝印记要抹掉他的本我,但他的执念还在——可能是对你的怨恨,也可能是...未完成的愿望。寒魄剑的净化之力突然暴涨,林玄感觉掌心发烫,剑身上浮起淡青色纹路,正是顾青竹最熟悉的春风化雨剑式。
青竹,你看。林玄将寒魄剑转了个剑花,淡青色光雨飘向顾青竹,这是你教我的,说要用来化解剑招里的戾气。他看见顾青竹的瞳孔微微收缩,青霜剑的剑鞘突然裂开一道细缝——那是剑鸣的前兆。
够了!顾青竹突然暴喝。
他周身腾起金色光雾,天道纹路顺着他的手臂爬上脸颊,连眼白都染成了金红。
林玄看见他后颈浮现出细小的鳞片,那是被天道力量异化的征兆。师尊,你总说要护着我,护着剑冢,护着那些蝼蚁。他的声音里混着两种音调,一种是原本的清润,另一种沙哑如锈铁摩擦,可天道说,护着他们的代价,是你的命,是我的道!
林玄感觉识海里的系统核心在发烫,【斩断天命】的任务进度跳到了37%。
他望着顾青竹后颈的鳞片,突然想起前世封印前,天道使者说过的话:若你不肯臣服,便让你最在意的人替你承受。原来如此,原来天道早就算计好了,用顾青竹的道心做饵,逼他就范。
所以你就选了天道?林玄的声音依然温柔,却多了几分冷硬,选了用我的命,换你的道?
顾青竹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
他抬手扯住自己的道袍,金线刺进皮肤,渗出一串血珠:我没得选!
你被封印后,那些宗门要抢剑冢,要杀守墓人,是天道...是天道给了我力量!他突然笑起来,金红的眼睛里滚出血泪,他们说,只要我杀了你,就能成为新的守墓人,就能...就能永远护着剑冢。
林玄的呼吸一滞。
他终于看清了——顾青竹不是背叛,是被天道用护剑冢的执念操控了。
前世的小徒弟最在乎的,从来都是他说过的剑冢里埋的,是所有未竟的剑道,是他说过的守墓人守的不是骸骨,是人心。
青竹,你记错了。林玄一步一步走向他,寒魄剑垂在身侧,守墓人不需要天道赐命。
真正的守护,从来都靠自己的剑。他停在五步外,伸手想去碰顾青竹的眉心,却在触及金印前被一道金光弹开。
顾青竹猛地后退两步,青霜剑地出鞘半尺。
剑尖颤抖着指向林玄,却始终不敢真的刺过来:别过来!
你根本不知道...不知道天道有多可怕!他的声音又开始重叠,沙哑的音调里带着癫狂,杀了他!
杀了他就能得到永恒的力量!
那就让我看看,是你的剑听天道的,还是听你的。林玄突然拔剑。
寒魄剑出鞘的刹那,天地间的阴云被剑意劈开,万丈天光倾泻而下。
他的剑元如江河奔涌,不再是前世的刚猛,而是带着某种温柔的决绝——那是接纳了所有过去的自己后,才会有的从容。
顾青竹的瞳孔骤然收缩。
青霜剑突然脱离他的掌控,地一声插在两人中间的地上。
剑身上浮起一行小字,是林玄当年刻的:青竹持此剑,当守本心。
你...你还记得?顾青竹的声音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清润,他望着青霜剑,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玄色道袍上,我以为...我以为你忘了。
林玄刚要说话,顾青竹眉心的金印突然爆出刺目金光。
他的身体剧烈抽搐,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仿佛在和什么东西争夺控制权:走...快走!
天帝要...要夺舍了!
青竹!林玄正要冲过去,却见顾青竹突然抬手,指尖凝聚起金色雷球。
他的眼神再次变得冰冷,金红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温度:师尊,你逼我的。
天地间突然响起雷霆炸响。
顾青竹抬手引动天道之力,一道水桶粗的紫色雷霆从云间劈下,将整片空间笼罩在肃杀的雷光里。
他望着被雷网困住的林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那就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天命更快。
林玄抬头望着头顶的雷网,感觉到系统核心在疯狂跳动。
【斩断天命】的任务进度跳到了51%,而在雷网之外,顾青竹的青霜剑正在微微震颤,剑穗上的桃花瓣被风吹得飘起来,落在他脚边。
他笑了。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天道替他做选择。
更不会让,那个在桃花树下追着他喊师尊等等我的少年,再替他承受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