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谷的风卷着焦土的气息灌进鼻腔,林玄跪在碎石堆里,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胸口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血,每一次呼吸都像有把钝刀在肺叶上划拉,但他的视线始终锁着怀中那团暖光——系统奖励的剑胎胚子正贴着他的皮肤发烫,像一块烧红的玉髓,在他掌心微微震颤,仿佛拥有独立的心跳。
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威压,如同沉睡万年的帝王之息缓缓苏醒。
它不似寻常灵宝那般张扬外放,反而内敛如渊,越是凝视,越觉其深不可测。
林玄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流转的剑意,那是一种与他血脉共鸣、灵魂共振的力量,仿佛前世遗落的一块拼图,终于回到了原点。
“这是……天命剑胎?”
一道虚弱的女声突然在耳畔炸开,如惊雷劈入寂静。
林玄猛然抬头,只见雷罚剑灵的虚影正勉强凝于半空,原本清晰如实质的身影此刻却如同被雨水浸透的墨画,边缘模糊泛白,轮廓不断轻微抖动,似随时会溃散。
她的双眸死死盯着那枚悬浮在林玄手中的剑胎,眼中爆发出近乎狂热的光芒,尾音都在颤抖:“传说中只有真正的剑神才能孕育的本命剑胎……能引动天地剑意共鸣,唤醒万古沉眠之兵……这不可能!你怎会有此物?!”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晃,后半句竟化作点点流光,随风飘散,残影摇曳,仿佛连维持存在都已耗尽力气。
林玄心头一紧。
雷罚剑灵自认主以来从未如此虚弱过,哪怕是在最惨烈的战斗中,也未曾显出这般濒临消散之态。
他下意识将剑胎护在胸前,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不是我怎么了……”雷罚剑灵的声音微弱如游丝,却仍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撼,“是它……它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天命剑胎早已断绝传承,最后一任持有者……是你自己。”
林玄瞳孔骤缩。
是他?前世那个站在天门之外,手持斩天剑与天帝对峙的自己?
他还未来得及追问,一道苍老而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剑灵说得不错。”
古尘的残魂缓缓飘至近前,周身笼罩着淡淡的灰雾,脸色青灰如死人,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
这位曾叱咤风云的剑道宗师,如今只剩下一缕执念维系不灭。
“融合剑胎需神魂与剑元双重圆满。”古尘目光凝重,指尖轻点林玄眉心,一道幽蓝剑气悄然没入识海,稳住其动荡的神庭,“你刚经历天帝劫雷余波冲击,神魂本就不稳,若强行融合,极可能引发神魂崩解,轻则失忆,重则永堕虚无。”
林玄低头,指腹缓缓抚过剑胎表面流转的淡金纹路。
那纹路似活物般微微起伏,仿佛在回应他的触碰。
一滴鲜血从他掌心滑落,竟被那光纹瞬间吸收,激起一圈涟漪般的波动,随即隐没不见。
他心头一震——这感觉太熟悉了。
就像三百年前,他在青丘之巅封印自身时,最后一次握紧斩天剑的那一刻。
那种血脉相连、灵魂相契的共鸣,此刻再度苏醒。
“七日后天帝亲临。”他扯了扯染血的嘴角,声音低哑却坚定,“我没时间调养。”
“可你若强行融合失败,连七日都撑不到!”古尘厉声道,残魂剧烈震荡,“你以为天命剑胎是凡铁?它是剑道极致的象征,是天地意志的具现!没有足够强大的神魂承载,只会被反噬吞噬!”
林玄沉默片刻,目光却愈发坚毅:“那就赌一把。”
就在此时,白灵儿不知何时已爬到他膝边,狐尾沾满碎石渣,毛发凌乱,眼中却满是担忧。
她小心翼翼伸手触碰剑胎,毛茸茸的耳朵忽然一抖:“阿玄,这东西……好像在喊我。”
众人皆是一惊。
“你说什么?”林玄皱眉。
“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白灵儿喃喃道,额间那道隐藏的狐族印记忽明忽暗,似被某种古老力量唤醒。
她周身腾起淡粉色妖气,那是纯血九尾狐才有的本源之力。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那枚剑胎猛然从林玄掌心飞出,悬浮于两人之间,淡金流光如活物般窜入白灵儿眉心。
刹那间,她的身体变得半透明,连狐尾也开始消散,仿佛正被抽离现实。
“灵儿!”林玄扑过去攥住她的手腕,却只触到一片虚无,“你怎么了?!”
“别慌……”她的声音仿佛自九幽深处传来,缥缈而温柔。
她抬起指尖,轻轻点在他额心,“我体内……本就有你的神魂碎片。”
全场死寂。
“三百年前,你封印自身时,怕天道彻底抹去痕迹,便将一丝神魂藏于青丘狐族圣女血脉之中。”白灵儿的眼眸渐渐泛起银光,那是远古记忆复苏的征兆,“那一世的圣女,正是我的先祖。而我……继承了那份血脉契约。”
她笑了,笑容温柔却带着诀别的意味:“如今剑胎觉醒,共鸣牵引,这些碎片……该回家了。”
话音落下,林玄眉心一热,浩瀚的记忆洪流如潮水般涌入识海。
他看见自己立于翻涌云海之上,手中斩天剑直指苍穹——那是前世的自己,与天帝对峙于天门之外;三千剑修伏地叩首,以本命剑为他斩断天道锁链;顾青竹跪在血泊中,眼中最后一缕光熄灭……
画面一幕幕闪现,快得令人窒息。
他看见自己亲手将剑胎封入虚空,以自身神魂为引,布下逆天大阵;看见白灵儿的先祖在青丘祭坛上割腕献祭,以血为媒承接神魂碎片;看见天道降下诅咒,誓言要将“剑神”之名永远抹除……
“咳!”林玄猛然呛出一口黑血,识海如遭重击,撕裂般的剧痛席卷全身。
那些被封印的记忆如碎玻璃,每一片都割得灵魂颤抖。
他死死攥住白灵儿逐渐透明的手,感受到一股温热的力量正顺着指尖逆流而回——是他的剑元,正不要命地灌入她体内。
“够了!”白灵儿突然用力反握,狐尾缠上他手腕,声音带着几分嗔怒,“再输下去,我真要被撑爆了!”
她的身体重新凝实,只是原本雪白的狐毛泛起病态的粉晕,气息也略显虚弱。
她抬手指向林玄胸口:“你看剑胎!”
林玄转头,只见那枚剑胎已悄然没入心口,胸前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丹田处,一团滚烫的存在缓缓旋转,每转一圈,全身剑元便凝练一分。
原本卡在剑帝境巅峰的瓶颈“咔嚓”一声碎裂,天地灵气疯狂汇聚,在他周身形成青色漩涡,呼啸盘旋,引动八方风云变色。
“叮——”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的同时,林玄感到灵魂深处某物彻底苏醒。
【剑神归来·第一阶段完成】的字样浮现眼前,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剑元如热流灌注四肢百骸,识海被洗得透亮澄澈,所有杂念尽除,唯余纯粹剑意流淌。
他睁开双眼,眼底剑芒迸射,几乎刺破苍穹。
远处岩壁被这目光扫过,轰然炸开一个深坑,碎石四溅,尘烟冲天。
“这是……剑神境?”古尘的残魂剧烈震颤,盯着林玄周身流转的青色剑气,声音发涩,“我当年卡在剑神境巅峰三百年,从未见过如此……天地共鸣之象!就连当年的剑尊,也不曾引动如此规模的灵气潮汐!”
白灵儿凑上前,戳了戳他胸口,狐耳兴奋地抖动:“阿玄你现在这气息,简直和青丘古籍里写的剑神传说一模一样!”她忽然皱鼻,“不过你身上一股焦味,该换衣服了。”
林玄低头看了眼破烂如布条的衣襟,哑然失笑。
他随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碎石,指尖轻震,石子瞬间化为齑粉。
“七日之后。”他望向东方渐沉的夕阳,声音裹着三分冷意、七分锐气,“天帝要亲眼看我斩开天道锁,那我便让他看看——”
寒魄剑应召而出,斩天十三式的纹路在剑身流转如活物。
剑气冲霄,竟将整片裂谷的阴云劈开一道缝隙,阳光倾泻而下,映得他发梢泛起金芒。
“被封印三百年的剑神,究竟能斩出怎样的锋芒。”
白灵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瞧见远处山巅一只黑鸦扑棱着翅膀掠过。
她刚欲开口,古尘的残魂却骤然凝固——那是感知到外来气息的征兆。
“有人来了。”古尘声音转冷,“是剑盟的传讯鸽。”
林玄转身,恰见一只银羽信鸽自云层钻出,爪间青铜筒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他伸手接住,捏碎铜筒,一张染血信纸飘落——镇北军叶昭雪的笔迹,仅六字:“顾青竹,已出关。”
白灵儿探头一看,耳尖瞬间竖起如剑:“是你那个……”
“前世的徒弟。”林玄捏紧信纸,指节发白,眼中寒意翻涌,“那个被天道蛊惑,亲手斩碎我半片神魂的顾青竹。”他将信纸揉成团,剑气一卷,化作飞灰,“来得正好。”
他仰望渐暗的天幕,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
七日之后,不只有天帝。
裂谷狂风骤起,碎石击打岩壁,沙沙作响。
白灵儿缩了缩脖子,紧紧抓住林玄衣袖:“阿玄,我总觉得……”
“觉得什么?”
“这七日,怕是比和天帝打架还热闹。”
林玄低头看她,眼中的锋芒渐渐化作春水。
他抬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耳朵:“热闹点好。”目光扫过远方山影,声音轻如叹息,“该来的,都来吧。”
千里之外,烟雨楼中。
慕容烟执酒盏立于窗前,望着天际那道撕裂云层的剑气,涂着丹蔻的指尖轻叩窗棂:“看来我们的守墓人……终于要醒了。”她唇角微扬,眸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三百年的棋局,终究要收官了。”
同一时刻,星陨阁观星台。
苏清浅缓缓掀起面纱,凝视星图中骤然亮如烈日的“剑神星”,唇角浮起一抹淡笑。
她指尖拂过青铜星盘,指针“咔”地转向极北:“七日之约……该备些礼物了。”她轻语,“这一次,我不想再做旁观者。”
而在更遥远的北荒雪原,一座冰窟深处,一名白衣女子缓缓睁眼,手中长剑嗡鸣不止,剑身刻着“青竹”二字。
她望着南方,轻声道:“师父,我来找你了。”
裂谷之中,林玄将寒魄剑缓缓插回剑鞘。
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极长,落在焦黑大地之上,宛如一柄尚未出鞘的绝世之剑。
七日后,天地为证。
他要让所有曾想看他陨落的,都记住这个名字——
夜色渐浓,星辰初现。
风停了,碎石不再滚动,唯有那道贯穿天地的剑意,久久不散。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待那一剑落下。